关于仙盟大比这件事，逃不掉，也躲不掉。

身为神剑仙宗的弟子，秦箫参与斗法的次数委实算是很少很少很少，少少少了。

在其他的弟子日复一日的到处找人打架时，他每天躲在院子里埋头睡大觉。

直到剑冢开启，他一鸣惊人，睡大觉的日子就此消失。

这次开启剑冢，宗门内数位弟子夺得宝剑，这些弟子全部都会参加此番仙盟大比。寒剑和柯无垢威势最盛，毕竟他们拿到了最好的两把剑。

至于秦箫……

大家隐隐期待他能剑杀四方，但考虑到他根本没把像样的剑，这种可能性不大，所以大家对他的期待转为：希望能看他动手比斗一场。

天可怜见，秦箫作为天下第一仙宗的弟子，连同门都没见过他斗法，实在是举世罕见的奇葩。

输了也没事，神剑仙宗有自信，除了秦箫以外，所有的弟子都不会输。

仙盟大比比的是门下弟子的实力，说白了就是上场打架，看谁的拳头硬，在修真界排下名次。打输的名次往后走，资源让出来。

九大仙门排名基本不变，变也是在前九名改个顺序，影响不大。

底下的小仙门竞争倒是激烈。毕竟九大仙门占据了修真界大部分的资源，剩下的资源给那么多人瓜分，到底有点捉襟见肘。他们在仙盟大比中往前增加一位，资源也能多分一份，很是重要。

不过虽然知道对上九大仙门时必输，可愿意和他们打上一场的人也不少。场上生死不论，被打死的居多，但难免有人想赌一把。

一旦打败九大仙门里的人，便能顺利进入其中，更可扬名立万。

修真界对于资源的争夺，向来残酷。

等到大比开始的那天，秦箫发现，和仙盟大比比起来，开剑冢那宛如菜市场赶集的场面显得格外落魄，特别的……嗯，上不得台面。

只见天上各种酷炫的法宝、美轮美奂的飞行法器铺陈，他们不像是来参加比斗的，倒像是来相亲的，势必要把自己压箱底的光鲜玩意儿都拿出来，艳惊四座。

身边传来一句小声的话，“真希望他们能技惊四座，而不是到处炫富。”

秦箫顿觉遇到了知音，眼睛亮亮的看了过去。

没成想，他看人家一眼，反倒把人吓到了。

面前是位矮个子男修，生的圆润，活脱脱个白面包子。

只见他害怕的后退两步，“我可不是说你们仙盟不好，这是事实。”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留秦箫一人风中凌乱。

“他是散修联盟的人。”青魄剑剑灵不知何时出现在秦箫身边。

“所以呢？”秦箫问。

剑灵今日依然穿了件粉嫩嫩的衣裳，翻个大白眼，把眼白全部翻出来了，每次他看见秦箫，都特别没有耐心，“散修不参加仙盟大比，吃肉喝汤的事情他们都挨不上边，只能等仙盟瓜分完资源后，捡点剩菜剩饭，所以你说呢？”

“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呗。但这里全是仙盟的人，能允许散修凑热闹已是格外开恩，他们要是再出言不逊，一旦被仙盟发现，说不定会被当场诛杀。”

“仙盟的修士，哪怕是最不堪的仙盟修士，屠散修那也和屠狗一样。散修没处说理，毕竟整个修真界，都掌握在仙盟手上。”

“这是不对的。”秦箫深深凝望着矮胖散修离开的方向。他很少在宗门里见到不好看的人，每一位修士，都各有各的美丽。他们按照各自的审美，变换身形，所以修士一进入凡人界，和凡人的差异格外明显。首先便是外貌上的差异，他们美的超脱世俗，男女具是如此。

但方才的那名男修样貌很普通。普通到如果不是在修真界遇到他，如果在凡人界他不用出法术，根本没人能猜到他是一位修士。他尽力把自己收拾的干净整洁，可太过朴素的样貌在这个场地里，显得分外突兀。

资源的多少，从外表便能区分开。

长的丑陋，不，样貌普通的，大多是散修。

天赋卓绝者似乎尤其得天道宠爱，给了他们卓绝的天资，同样要给他们出尘的容貌。这群人早早进入了大宗门，成为天之骄子。

样貌一般的人，修仙进入门派后，门派也会分配资源，他们自会舍出一部分资源，用于改变自己的容颜。哪怕不改善容貌，也会在佩饰或是其他地方彰显不同。

唯有散修，他们没有门派，没有从天而降的资源，甚至连用性命去争夺的资源，也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份。于是这点微末的资源，每一分毫都要用在修行上，绝不能浪费其他地方。哪怕是屠霸道人，散修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一位和九大仙门有一较之力的大能，也是胡子拉碴，保持着爹娘提供的外表。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修仙修的是自由，若被各种各样的宗门规则束缚，也就失去了修仙的本意。这样的修真界，这样的仙人，和凡人有何异？”

“若是连仙界都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层层剥削，这样的仙界，凭什么成为仙界？”

他们有和凡人一样的欲望，却有移山倒海之力，于是便能制定出更苛刻的规则，带来更多的苦难。

他想要建立的，难道是这样的万界吗？

为了这方天地，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啊。

秦箫心中挣扎了片刻，一时有些迷茫。他总觉得该做点什么，改变如今不公平的世道。但又觉得不该出手。

因为他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素来不是他的风格。路见不平拔刀横插一脚，把水搅浑，才是他会做的事。

他喜欢睡觉，能一睡睡个三五天不起床；

他喜欢发呆，一发呆就是日升日落；

他喜欢听八卦，会满世界的趴墙角，津津有味的看人家家里鸡毛蒜皮的故事；

他还喜欢什么？

他有点忘了，但问题不大。

反正他一直没心没肺的过日子，记不得的事情，等记起来再说。

如果是重要的事，总会记起来的。就算记不起来，也一定会发生。等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有一件事，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似乎只做到了一半。另外一半，继续做下去，成本更高，代价更大。他不想做，又可惜当初投入的成本。

这是什么事情？

秦箫摇摇头，干脆不去想。

算了，眼前还有更大的乐子在等他。

天上来了一队人，一个个排着队，正对他怒目而视。

嘶，好大的怨念，他深居简出，何时得罪了这么一票人？

寒剑的冷静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吓了秦箫一跳，“他们是落云门掌门的亲传弟子。”

所以？和他有什么关系？

寒剑性子冷淡，却并非不通人情的一根筋剑修，相反，他对情绪的感知很敏锐。只是他实力强大，背靠修真界第一大宗门，无需在意别人想什么。是以哪怕看出来，面上亦是不显。

秦箫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活脱脱一个傻白甜，寒剑不忍直视，饱受绽莲剑剑灵推崇和夸耀的修士居然是这么个玩意儿，他习惯性的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淡淡给他解释道，“你是执剑长老首徒，修为不高、修炼不勤，却地位超然，资源众多，他们只是嫉妒与不平罢了。”

“他们以前也这样？”秦箫很是一言难尽。

寒剑说，“不是，近来众生缘出了件大事，难道你不曾听说？”

“大事？”不会指他在里面搞出来的事吧……

“众生缘那位大能所言句句得到证实，现在落云门的掌门和大夫人、二夫人彻底撕破脸皮。二夫人被情郎强行从宗门救走，大夫人与掌门和离，掌门被软禁。如今大夫人执掌宗门，他们这些掌门亲传弟子的日子不好过。”寒剑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干巴巴的给秦箫陈述一个事实。

“所以他们才厌恶生在福中不知福的你。”最后一句总结。

秦箫心里我勒个大草。

好大的福气，送你了，你接着吧。

被一波波死亡视线注视，秦箫心再大，也没办法像往常一样撒开蹄子快乐的四处溜达。

全程他只好紧跟神剑仙宗队伍，跟着他们姿态端庄的看比赛。

天晓得他多想嗑瓜子，身边再摆个果盘。要是能找到座清幽的小山峦，还可以舒舒服服的摆一张躺椅，翘二郎腿看人斗法。

神剑仙宗的人偶像包袱过重，时刻端着，站有站姿，坐有坐态。秦箫觉得他的要好酸，背好痛，浑身不对劲。

身边还没人说话，窃窃私语对人评头论足视为失礼，要是姿容放肆，便是丢了体面。

“老头，他们都是天下第一了，还这么端着作甚？我当天下第一那些年，都是摁头让别人像我一样不守规矩。谁还能说天下第一的不是？抄起袖子撸起拳头，直接打爆他们狗头。”

被限制在座位上不许说话的秦箫，哪怕位置绝佳，连施法者掐诀的手势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场上酷炫的斗法也没激起他半点兴趣。

随着时间推移，神剑仙宗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下去，然后不到片刻的时间，又一个接一个的回来。

他们以一种碾压的姿态，傲然于仙盟大比的比斗场上。

其他八大宗门看神剑仙宗的脸色很不好看，饶是做好被神剑仙宗打败的准备，也不曾想差距会如此之大。

尤其那群拿到神剑的人，在比斗场上打的对手毫无还手之力，几乎一剑便定了胜败。

此时各门派的长老看到自家弟子被神剑仙宗打败时，甚至希望他们能以死相拼一回。比斗场生死不论，死在场上，能得到一声叹息。但以如此难堪的姿态，被神剑仙宗一剑挑下擂台，让他们的脸上都挂不住。

不知谁最先开始感叹了一句，“神剑仙宗此后，怕是修真界再无敌手。”

“世事盈亏有时，盛极必衰，神剑仙宗却是例外，眼见他年复一年，越发势盛。及至今时今刻，强悍不似修真界修者，倒像是仙者下凡。”

“说不定神剑仙宗的弟子真是上界真仙下凡，毕竟他们和上界关系紧密……”

“羡慕不来，谁让人家早年飞升的人多。早在神魔混战刚结束，混沌再次开启，顽石都可白日飞升的岁月，他们便建立了宗门，让一批批弟子飞升真仙界。”

“我们到底还是生的晚了些。”

“谁说不是呢？生的早点，哪怕不能提拔宗门，好歹把自己弄上去。灵气爆发的时代，修炼比吃饭喝水都简单。”

他们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进了秦箫耳朵。

“老头，这么理所当然的是，我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

老头似乎在诱导他，将思绪转入另一个他从未设想的方向。

“当然不应该高兴，也不该理所当然。我们要创立的道，是自由之道，可在我们没注意的时候，他们不动声色的替换了我们的道。我们披荆斩棘，给万物生灵重新开辟飞升的途径，将血泪带离人间。但这群汲汲钻研的人，把你给万物的自由，套上层层枷锁，树立严苛的规则和无理取闹的秩序，来让自己永远站在最高处。秦箫，他们错了，不是你错了。事未竞，业未成，才是你会再入轮回的原因。你还没到能坐在问道山上，接受众生朝拜的时机啊。”

糟了，老头心道一声不好，说的太深入直白，不仅不会洗脑成功，还会让秦箫警惕。

果不其然，秦箫凉凉道，“老头，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当年能被赶出问道山，丢到轮回里，你功不可没。”

要说糟老头子没插一脚，他才不信。

在秦箫准备和老头辩上一辩的时候，比斗场上出现了秦箫的名字。

他捂脸，长长叹息一声，躲不掉，根本躲不掉。

“寒剑，你说我能直接认输吗？”

寒剑一动不动，只转了转眼珠子，冷冷道，“你必须要赢，此番仙盟大比神剑仙宗未尝有败绩。若你此局认输，将是宗门罪人。”

把宗门的荣耀踩在脚下，不可原谅。

身边的人影渐离渐远，寒剑目光灼灼的盯着一路往台上走去的人。

来吧，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让我真切的感受一次，绽莲剑对你的赞美之词，字句不虚。

作者有话要说：嗨，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