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播后,海照月收到了来自黄会长的短信,上面没头没尾地写着:【你这一个月在外面都得罪了谁?】
海照月:???
既然黄会长都问了,海照月就坐下来掰着手指细想,要说得罪的话……
远的,有隔壁卖鱼的周家一家、直播间里一波波嘲讽攻击她的人,近的,有突然翻脸的诗音、唐勇和五光十色的老板李总……
这些人对她的态度都不是那么友善,起码,肯定说不上喜欢。
但说到不喜欢的原因,海照月也十分迷糊。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何时何地得罪的他们,以至于都惊动了黄会长。
于是,她回:
【不知道耶。黄会长,不喜欢我的人好像有很多,你问的是哪种?】
因为惦记着海照月的事,黄会长今天破天荒地提早结束了修炼。
不过,收到海照月的回复后,他只觉得自己的血压噌地一声上来了,并且失去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美好品德。
才一个月啊!
什么叫“不喜欢我的人有很多”?
这是什么混世大魔王吗?
她瞧着还挺骄傲?
他反复安慰自己“孩子还小、需要教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后,颤巍巍地拨通电话。
“说吧,这一个月,你到底都做了什么?”
他强装平静地开口,另一只手却飞速拨动着手里的佛珠手串。
海照月看着来电显示是黄会长,十分惊讶。
黄会长发给她的资料她看过,是一份关于“非人类联合工会”的简要说明和公约守则。
第一条就是不要在非工作时间内试图联系工会工作人员,后果会很严重。
因此,她本以为再收到黄会长的回复起码要等明天。
既然黄会长这个时间点打来,应该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吧?
她想。
于是,她格外努力地回忆这一个月来她的生活。
但她的日常真的乏善可陈,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件事,叙述起来也特别简洁:“上岸后,我先是在石斑县打工攒钱,接着有人挖我来滨海做主播,然后我就来了滨海。一开始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打算辞职去找个杀鱼的工作,后来我就开始卖围裙,一直到现在。”
“没了?”黄会长十分狐疑。
“嗯~”
“那你说的……不喜欢你的人很多又是怎么回事?你都详细说说。”
海照月挠头,不知道黄会长为什么要了解这些。
不过
她还是在黄会长的引导下,一五一十地把她能记起的事都说了一遍,末了,她郑重申明道,“会长,我真的没有做违法的事!”
守则上的条款她都看过了,除了擅自向人类透露身份这一条之外,其他的她都遵守得很好!
电话那头的黄会长听完,无语凝噎半晌,才语调沉重地问,“你其实是锦鲤吧?”
所以明明每次都在被卖掉的边缘徘徊,却能幸运地逃出生天。
海照月眨眨眼,“……什么是锦鲤?”
黄会长疲惫地抹了一把脸,终于告诉她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我今天见你印堂发黑,未来几天你必倒霉。你要是实在想不出……算了,你肯定想不出你为什么倒霉。这样,你赶紧把你那批布卖给你公司,早点辞职以绝后患。我看你这场祸事八成是你那个黑心公司带来的。”
“……可是……”海照月有些迟疑。
“你在担心什么?失业了没有新工作?还是公司不放人?这点工会可以给你提供法律援助,我们有自己合作的律所。”
海照月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担心什么,但她总有预感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于是,她犹豫片刻后,答道,“谢谢会长的提醒,这件事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那边的黄会长听后长叹一声,以为海照月是不舍得现在积累的成绩。
他今天去过海照月的直播间,5万多的粉丝,确实难得,应该是她鲛生最耀眼的成就了吧。
他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还是太年轻啊!
现在的小娃娃,一个个的,都急功近利,恐怕只有到了鱼死网破的那一步,才能真正见识到人类资本家的丑恶嘴脸。
“行吧。那你自己多注意。”末了,他提醒道。
*
“所以说,那个什么会长说你马上会倒霉?”林夏端着小黄鸭水杯,嘬着牛奶,语气里充满怀疑。
“是的……”
“你们会长什么来头啊,怎么说话跟诅咒一样?”
张嘴就是“你要倒霉”,她怎么瞧怎么觉得像骗子。
海照月虔诚地为他解释,表情像个小迷妹,“我们会长很厉害的,他发给我的资料上就有写,他是玄学大师!没想到他这么忙,居然还会抽空关心我,我们会长人真好!”
“你眼里有坏人吗?”林夏翻了个白眼,一脸海照月没救了的表情。
随后,她复又说道,“不过……我觉得他有句话说得很对。我也觉得你应该早点摆脱公司。你现在都联系上工会了,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可是……客户……”
“客什么户啊!客户多的是!你早晚会离开,说句不好听的,这个账号的客户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不是你的东西!你清醒一点!”
林夏越说越气。
她嘴角一扯,又露出招牌白眼,看起来恨不得上手戳海照月脑袋,“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脑子怎么长的,总有一种脑子进水的破碎感,是不是海里泡久了?嗯?”
“他们在我手里买的,工作做到一半跑路我不安心……”见林夏似乎真的动气了,海照月小声为自己辩解。
林夏“啧”地一声,狠狠揉了揉太阳穴。
这鱼奇奇怪怪的道德底线有时令她十分头疼。
她思忖片刻,问道,“你是希望你离职的时候,这批客户能够全部交货,对吗?”
海照月点头。
“那还有一个折中办法,你把布卖一部分给公司,让他们找人加工,剩下的你自己做,最终发货清单你们双方确认后你就走人,这样进度应该会快很多。你不是还有几天就满一个月工期了吗?正正好。”
“……这么麻烦,他们会答应吗?”海照月顾虑道。
“谈呐!反正布在你手里,实在不成你就继续自己做,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万把块的事就卡你卡得这么死。我说你是不是有那个什么讨好型人格?成天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别人抢劫你还躺平任抢都不带反抗啊?”
海照月张张嘴,迷茫地看着林夏,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很明显,她眼角眉梢都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
林夏见海照月这个表情,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她感觉自己像抢了小朋友玩具的坏大人,难得地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嘴太毒了。
“唉,”她叹了口气,拍了拍海照月脑袋,别扭地安慰她,“善于为别人考虑其实挺好的,不过,过于善良不懂反抗,就相当于你揣着一袋珠宝走在路上,逢人给两把,却没有保护自己的武器。碰到好人就算了,万一碰到坏人,只抢你珠宝已经算好了,更恶劣的……”
更恶劣的她没有说下去。
她发觉跟海照月相处越久,她越难直白地告诉她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否则,会有一种把很纯净的东西弄得肮脏不堪的罪恶感。
海照月沉默片刻,低低问道,“那……为什么有人要抢别人的东西?”
“……财帛动人心吧。谁没有个特别想要的东西呢?”半晌后,林夏这么回答。
海照月抿嘴,神情恹恹,“好好商量的话我可以全都送给他,为什么非要抢?我不喜欢。”
林夏听她说出这么天真的话,无奈中又有些好笑。
她意味深长地说,“虽然你现在蔫了吧唧的,但我觉得你迟早有支楞的一天。”
林夏觉得她应该知道鲛人族为什么要强制族人历练了。
“啊?”
“当你最重要的东西被人抢了,你就能幡然醒悟了~”林夏朝她神秘眨眼。
*
第二天,按照林夏的建议,海照月去跟唐勇商量新提议。
她本以为又要辛苦周旋,没想到唐勇略一思忖后,很直接就答应了,爽快程度让她意外。
目前为止,海照月带来的20匹布,已经只剩下12匹不到。
相应的,637件订单中,她已经完成了271件,还剩下366件,而离一个月的期限目前还剩4天。
因为突然改变主意,考虑到公司找工厂也需要时间,海照月跟唐勇协商后,自己留下了三匹,预计完成90件,剩余的通通交给公司。
之前她已经跟公司约定好,每三天来取一次货,第二天刚好是第二次取货时间。
将布匹和已经做好的围裙交给公司工人后,海照月长吁一口气,像终于放下什么重要的事一般。
然而,望着工人离去的背影,说不上为什么,她又莫名有些心慌。
耳边不期然响起黄会长的话,“未来几天,你必倒霉。”
“没关系,还有三天,我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她拍着胸口安慰自己,转身进了房间,开始今天的直播。
因为离开的日期近在眼前,工作量又骤减,她反而轻松下来。
不用赶工后,跟粉丝互动的时间也变多了。
不过,经过这一个月,她的粉丝已经被她驯得很好,完全可以自娱自乐,基本都是拿她缝纫机的声音当白噪音。
因此,大多时间,她只用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在直播间插科打诨,只偶尔才回答一下问题。
今天本来应该也是这么平静的一天。
直到一个粉丝的诘问打破了这份平静。
对方是关注她十来天的粉丝,头顶上挂着的灰色皇冠昭示着对方在她这买过围裙。
【月月!亏我这么相信你!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是个营销咖!你把我们消费者当冤大头吗?!】
海照月一愣,把这句话反复看了几遍。
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连在一起的意思却让她感到困惑。
“你……是什么意思?是对围裙不满意吗?”她努力地猜测她愤怒的原因。
【呵呵,别装了!你不知道吧?你的伎俩已经被人识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