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些凝滞，插在头颅之上的长剑松动，紧接着朝上脱离了血肉的攀附。
“那么现在，它是我的剑了。”
暗红的血液从剑身滴落，剑尖正对着盖尔的脸。
“所以，你还没说你是谁？”
对于他的举动，盖尔的目光没有一丝波动，像是早已猜到了他的选择。
但他没有回答法比亚的询问，而是换了个话题:“还有十分钟，巡逻的教士就要来了，你可以想想是立马离开这里，还是借此，杀死这个教区里面的所有人。”
法比亚看着他，不自觉眯起了眼睛，他的目光冰冷，语气裹挟着难以察觉的杀意:“你居然也在这里面？所以你前面是杀死了白天的所有人？”
“死亡只会加速夜晚的到来。”
“还有呢？和我一起来的那几个人呢？”
毫不客气地口吻让盖尔勾起了嘴角，“法比亚同学，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
“继续装下去就叫人恶心了，雅格尼斯，我不知道你先前是怎么错开我们巡视的，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
法比亚的声音忍不住沉闷了下来，“我见到了那东西，剑钟之下的东西。”
雅格尼斯有些意外地看向了他，然后声音强硬了下来:“是什么？告诉我。”
他眼睛微挑，审视地看着雅格尼斯:“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可以试着白天找一下被禁闭的人，夜晚便算了，所以那是什么。”
“呵，我又没有说要回答你，所以为什么要告诉你。”
法比亚嘲讽地看着雅格尼斯，“可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剑之仇呢，更别说你还想杀死我。”
闻言，雅格尼斯的眼神很是复杂，他目光不明地朝法比亚看了一眼，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看着他的背影，法比亚偏头看向了手中的黑色长剑，然后收回了长剑，他明白了那一眼的含义，但是他没必要解释，为什么他没有当场死亡。
当然他丝毫不怀疑，在那种情况下，对方闯进教堂的能力比他更强，但他没去，便说明他知道不能去。
微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进耳朵，法比亚拿着那长剑从一边快速离开了仪式台。
直至中午到来，他都没有在众人眼前出现，这也让人发现了他的失踪，当然随着他失踪消息一起的，还有审判之剑失踪的消息。
阿道夫的弟弟偷盗审判之剑后，畏罪潜逃了。
学员与教士们议论纷纷，最后在大教堂传来的通报中，化为了紧促严密的巡查。
穿着灰袍、带着头罩、看不清脸的教士们一行一动皆如一体般，他们从教区最中心的大教堂走了出来，进而分散到了各个角落。
木门一个接一个的被打开，成排的立在廊道间，各处的都有那灰色的身影。
“你被注意到了。”
“我知道。”
昏暗的房间内，一男一女正对立着。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而且我们都不知道白天死亡是否会真正的死亡。”
“我待会就离开，根据那家伙所说的，我们每个人的夜晚可能都不在一个空间内，所以晚上不要死，不然会被清洗记忆。”
一道虚影从那女人身前显现，她目光平静地看着法比亚:“我的记忆从最开始就被清洗了，但黄金之杖一直保护着我，所以你还是多注意自己，今晚你或许会面对不一样的情况。”
法比亚无话可说，所以人家是中阶职业呢，如果不是记忆被清洗，估计现在的局面早就改……他的思绪骤停，雅格尼斯那家伙为何记忆没有被清洗？！
而且他敢保证，那家伙一定做了什么，没准现在这样就是因为他，而且按他的个性来看，肯定留了后手。
同米歇尔告别后，他带上头罩便从狭小的窗口爬了出去，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灰袍的巡逻教士。
不怪他如此小心，米歇尔之所以会那么说，便是因为一到了白天，他们的身体属性会被削弱到正常人以下，只有夜晚才会恢复一些。
白天被杀死极有可能，他低头看着剑柄正同他手相融为一体的黑剑，陷入了反杀的沉思，但不论怎么想，都好似难以做到。
精心选中一颗树冠十分浓密的树后，法比亚便乘着上课时间与巡逻时差，努力地爬了上去。
现在往哪个地方躲都会被发现，还不如玩手灯下黑。
巡逻的灰袍人在碎石道路上来来往往，法比亚静心盘坐在偏上的枝干，许是满级幸运的属性终于发挥了作用吧，待了这么久，也没遇到一个往这树下来的人。
右手臂传来瘙痒的感觉，他顺着那感觉望去，只见原本融到手掌的长剑已经到了手腕之上。
晚上用了那么久，也没见代价，白天拿了这么会，就已经快融了整条胳膊。
其实在雅格尼斯出声的那时，他是有一瞬间动摇的，但却在思及前几次被杀死的经历后，忍不住那股对力量的渴望而拔下了它。
现在，他看着已经相融到了一般的黑色透明长剑，狠狠地握住了那剑刃。
血液从伤口渗出，又再下一秒被吸收。
不管是什么代价，他都不怕，从过往的无数经历来看，他还死不了，因为他的命从开始就不属于自己。
‘获得独立身’，既是游戏给的诱惑，也是游戏给的保命符，只要他能得到那些至高存在的关注，那么，他这条命就没什么能拿走。
只要命还在，那么代价是什么又有何怕？
[你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清冷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法比亚想起当时回复对方所说的是个普普通通的职业者，但也许正是那时，他才有意无意发现了这一点吧。
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从身上传来，他靠在树干上，低头看着只剩个剑尖的手心，然后闭上了眼睛。
白色的身躯从枝干上坠落，发出了‘砰’的一声，吸引了四周来往的灰袍的注意。
他们整齐划一地朝着地上的人围了过来，当一直黑瘦细长的手抓到那胳膊上时，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漆黑的双眼里充满了疯狂的恶意，紧接着，一阵白光划过，鲜血洒了满地……
【恭喜玩家获得‘虚无之主’的一丝好奇的余光！】
“咚咚——咚——”
原本没有起伏的胸膛突然跳动了起来，躺在地上的人缓缓地坐了起来。
四周都是暗红干涸的血迹，法比亚揉开了黏腻在一起的双眼，然后站了起来。
灰色的雾气仍在，但是周遭的建筑全都消失了。
他从那片红色中走出来，然后开始向着记忆中的方向而去。
说实话，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猜到应该是和他付出的代价有关。
低头，右手掌心向上的手腕正有一道漆黑的剑型纹路。
是他的了，只是可惜这地方屏蔽了系统，叫他不能查看它的信息。
随着脚步不停，他很快便看到了一座教堂，很小，也很简陋。
人影在那木门前走过，但继而又在灰雾中消失。
法比亚站在那木门前，并不打算去推开它。
似乎是很想让他进去，一群穿着教袍的人穿过他的身体推开了那扇门。
他想了想，还是选择跟在他们的身后。
昏暗的房间一下变得敞亮了起来，这里面只有一座白鸟的雕像，其他什么都没有。
在法比亚走进来时，那些穿着教袍的人影也消失了。
他转了两圈后，来到了雕像前:
扭曲、缠绕的身体上，是一股股拧在一起的狰狞手臂，展翅欲飞的白鸟停驻在指尖。
“心灵的世界，才会给予灵魂以解脱。”
这是‘白鸟’留给世间的话语，也是法比亚看到这雕像后唯一想起的话。
时光像是被加速了，四周的一切都在改变，他看到有人来到这里，又看到有人离开这里。
前方高楼平地起，脚下是深又暗的巨坑。
就在这样繁复的光影交织中，法比亚看到了阿道夫。
他还在古占庭时的阿道夫，他跟在了一个中年教士的身后，频繁出入于这教堂中，而那个教士他认识…那是真正的盖尔……
在法恩之墓未出之时，在他前往狩猎会拒绝雅格尼斯的任务前的那段时间里，阿道夫渐渐不再时刻与他一起同行，并总是有意无意与他错开。
因为那时他一心扑在任务上，所以没有多的心思去关注他，也就没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和盖尔关系密切了起来。
他想起，那时候他之所以不喜欢盖尔，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总是针对他，还有眼神，他看他的眼神十分让他不舒服。
周遭的一切都慢了下来，明亮的光熄灭，远处火光下尖叫声响起，匆忙跑到教堂的教士离开后，一道又一道的身影也从教堂离开了。
而此时，盖尔缓缓走了进来，有人拦住了他，但是白袍之下一道黑色闪过，便是鲜血满地。
他竟然是个职业者，没有被教会发现的职业者！
紧接着他看到，悄悄跟在盖尔身后的阿道夫，在对方身影消失后，他提着把剑也跟了过去……
法比亚心神恍惚，他已经大致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有人监守自盗…]
[祭祀……失控…]
……
[阿道夫，死于降临之下]
一双棕黑色的眼睛沉默地看着他，神情专注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