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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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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我回到了统领府,快腿和全知都在等我,而且快腿开始发挥它传令兵的辅作用——为我准备了一些吃的。我的两位伙伴表现的倒是挺泰然自若,从它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对我的担忧,在新巢这个地方有头脑的蚁都知道猖狂是一个在搏斗方面制造不出实质性威胁的家伙,所以它俩对我终能把猖狂打趴下是完全的相信而无半点的怀疑。了解我且又了解猖狂的蚁都会如全知和快腿一样的想,它们的信心一方面来自于对我的战斗力的肯定,另一方面则启发自对猖狂外强内弱实力底细的清楚和明白。哈哈,既然伙伴们都这么认为,假若我真的在战斗中输给了那个总督身边的草包,可就把我奋斗了这么多年打出来的名声就都给玷污了。

我尊敬的老统领又有了自己的传令兵,我真为它高兴,而在高兴之余我的心里不免生出一丝感慨,叹息传令兵在统领府里逐渐趋于勤务员化,今后全知还能下几道命令交给快腿去传达呢。可不是吗。不论什么,在其主要功能发挥有限的前提下,那些非主要功能就一定会顺势取而代之。今后快腿为统领传令的机会将越来越少,而与之对应的是它的角色的劳务功能发挥余地的扩大趋势在短时间里是改变不了了。

如今新巢的世道是总督一蚁当家,很多的追求现实利益的蚁频繁地去讨好总督,如此,统领的命令谁还能再当回事儿呀!不过,这样的状态倒是全知喜欢的,因为少动少操心已经主宰了它的幸福观而成为它时尚化的追求。如果不考虑新巢的整体利益和未来发展,我很乐意看着老家伙在自己蚁生的耄耋之年(正)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然而,作为一个忧患主义者我看到小头正在把新巢往堕落的方向领导,所以,我希望睿智且开明的全知不要歇着而应该奋斗至死,毕竟统领作用的充分发挥是对总督的行为的最有效的制约。

我得时常鞭策全知,不能让它消沉,更不能使之成为一个纯粹的与世无争者。当然,我也非常需要快腿的帮忙,哪怕是敲边鼓,这只离统领最近的蚁的作用亦不容小觑。快腿很愿意在阻止全知消停怠事方面与我配合,或者说是它的长远眼光跟我达成了这样的默契。它是新巢的第一代蚁里面唯一一个和总督、统领都密切接触过的蚁,孰优孰劣、孰强孰弱、孰真心孰假意没有哪一只新巢一代蚁比它更清楚了,而自觉地离开总督府就间接说明了它在这方面评判和选择的倾向。

我很好奇之前在我暂时走出总督府回避的那段时间里,快腿对小头究竟说了什么,才终促使后者放蚁(放快腿回统领府)态度的闪转。快腿把那段时间里的情况做了简单的回顾,于是我便明白了事情发生的原委。原来,不正已经同意小头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随时回老巢,而在此之前总督脱离驻地是被那位王国的首相严令禁止的。

快腿在老巢呆着的那段时间还找了固化,并以我的名义求它去见不正并让其出面找小头说情。碍于固化的面子不正取消了对小头回老巢的禁令,而且以此作为交换条件令小头将总督府的传令兵还给全知。事情就这么简单地进行完了,关键的蚁一出马就能起到关键的作用,这就如拿原配的钥匙开原配的锁一般的方法对路,问题自然会随之转化成为完事的句号。小头爱慕不正,所以不正的话即便是没道理它也认为有道理,相反,如今我已经成了它重要的憎恶对象,因而,就是我的话的道理含量再足它也一定会制造它的道理来难为我。

快腿回统领府的事已经办妥,如此,我可不愿把时间过多地留在巢穴之中而任之消耗。该出巢的季节就得出巢去收获大自然的馈赠,让阳光充分照射自己的身背,与大风大雨、雷鸣闪电为伴,这才是最充实、最有效和最不枉费生命的活法。我向往外面的世界,因为那是一个能够让我充分拥抱自由的无限空间,我的心置于其中亦如插上了翅膀翙翙上下、翱翔四方。就这样,我的脚步被自由的引导着再次踏上地面,置身在树葱草绿、山水交连、土石参差的阳光世界,呼吸着纯粹和本源的自然酿造的空气,可谓心境阔朗、体身轻捷。总之,外面的世界精彩万分,而任何的精彩同时也一定是美好的。

摆脱小头统治的地下巢穴的那种阴森压抑的气氛,我置身在地面上这精炼万物的无边无涯的空间里,即便再大的事在意念上也都变得渺小和暗淡了。局促催生狭隘,广阔塑造包容。无垠的大地任蚁驰骋,无限的宝物任蚁发觉。这就是家踏实地,头顶光明的感受。这一时刻我的心情随着空间的改变是越发豁然开朗,很小的时候的那种无忧无虑的感受伴着明媚的阳光又一次成为了我情绪的主导。

我的脚步也和空净的心情一样的轻快,上坡下坡、绕草攀树、过桥钻洞,能量无限、力气富余,是越走越想走越走越爱走。若是没有碰上水域的阻隔恐怕我会一直朝着远方的那道天地之交的弧线走下去,大有不看到世界的边缘就绝不收腿的雄心壮志。然而地球是圆的,如果不在出发点留下个记号,即便我掌握着水上漂行的本领也一定是被那道天地连接线无限引领着走的状况。再细细思索下去,留了出发点的记号又能怎样?球体处处是边界,我明明就站在边界上却又在找边界,任这样的状况发展下去就是在白白地耗费身体的能量。

停下来吧!理智始终是我思想的主导,在应该发挥作用的时候它绝不会乖乖地隐藏起来。这个时刻在前方正好就出现了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水面,我总算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止步的借口,真可谓理由不需充分只要管用就可以。追求飘渺虚幻的目标总不如脚踏实地向前的好,我的行进“刹车”在了水的岸边,当然,从水面的角度讲我现在的位置就是它的一段不折不扣的边缘。

此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孤行一蚁的状况,明确地说,我已经落了单,而在很早之前我就提到过落单对蚂蚁而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是没关系,千蚁长的出行特点就是这样,不须有伴,只求做到有效指挥协调各个工作单元,在必要时能够拢聚众蚁实现为某一个目标而统一行动即可。当然,地表世界的凶险我是充分领略过的,所以置身其上如何把自己保护好在我看来也早就不是个问题了。我的识路能力也已经锻炼的非同一般,在这方面老蚁识途的水准对我而言简直就是小意思。我离老年还差着非常大的岁数距离,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我练就的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再返回到出发点的本领的施展和发挥。

置身在这片水域的岸边我眺望那无垠的水面,有风吹来的时候是一垄垄的水波递进高跃前冲,无风之际则又平静得宛如一面朝天的翠镜。可谓动若巨浪滔天,静则碧玉镶金。水浪拍打水面就像一抹粉刷在给自己的佳容涂底上妆,波涛冲击岸基又似搏命的勇士宁为玉碎不求瓦全。水面之上时而有轻快的鸟儿贴拂掠过,时而又有利索的鱼儿跳出飞入。更远方的水表则偶现朦胧模糊的、色彩深浅不一的固物漂浮其上,我想那应该就是人类制造的渡水工具——船舰了。在蚂蚁的眼睛里人的身体就是一座小山,而此刻比人的身体大得多的船舰竟若漂浮在水面上为保命而挣扎的蚂蚁,随着其立身的局部水体的起伏而忽升忽降。我尽力发挥自己视觉器官的潜质,而使之能够接收来自更远方的水岸光子。然而,似乎只有我站立的地方才是水的尽头,除此之外,水的其它三个方向就再也看不到岸涯的影子了。我真的无法判断这片水域的面积有多大,也许这是受累于和我渺小的身形对应的生理极限的限制之故。大象瞅不着土粒沙尘螨虫望不到蓝天白云,这便是上天为各类物种量身设计的视能之限。

远方望不到水的尽头,我就把目光瞄向近处。我嗅了嗅自己身下土地的气味,它并无蚂蚁的特征,这就是说我现在呆的地方不属于任何一个蚂蚁王国。毫无疑问,我寻觅到了一次为王国开疆拓土的机会,所以得抓紧时间在这片临水的土地上面喷涂气味标识,以便让其它王国的蚂蚁知道这是一片有明确主蚁(主人)的地域。画标识气味是一件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就能完成的活儿,肚子贴着地面绕着新的领地走出个两端与自己王国领地的气味边缘连接的抛物也就可以了。

哈哈,说着简单做起来也不麻烦,半天的工夫我就凭着自己的发现为王国增添了一片相当于新巢面积的临水疆土。而且我还给眼前这片看不到尽头的水域起名叫做强海,用来纪念在很久以前的一次战事中牺牲的那位诚实勇敢的小强伙伴。

时间已向前推进了一大段的刻度,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没有了那轮曜日的催焕我的精力也减弱不少,隐隐的疲惫感觉将越来越多的哈欠传送到我的口腔和眼角。我趴在王国的这片新领地界域内的一个临水的高地上,一边休息一边瞭望着远方。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继续着它的宽广无涯,同时又增添了不少奇幻色彩,笼罩在夜幕之下它似乎一下子就有了记录和留痕的功能,无论天影星光、云飘风动乃至飞物落尘都能在它的表面打上印记。然而,留影快消影也是一样的迅速,泛泛的水面好似一块巨大的显示屏,频繁转换播放着趋而不同的各类影像,犹如大风,是日日都有,可又日日不同。

我头脑的联想功能被眼下这无涯的水面所激活,微闭双目,猜测着遥远的对岸会是什么样的景象。这种被无拘无束的遐想所影响的惬意的俯身姿势,也让我彻底的放松下来,或者说这一会儿我的身心已是三分清醒七分睡态,竟分不清自己现在是置身于现实还是步入到了幻象。慢慢地,我发现自己身下的压着的不再是泥土而是一叶小舟,我推着小舟向水边飞跑,很快,小舟就载着我漂浮在近岸的水面上。

我驾着小舟离岸开始向强海的纵深航行。我的目的地是水的尽头,虽说看不到彼岸的影子,但是我确信凡水必有岸涯。只要坚持向前、不灰心懈怠,到达另一片临水的土地就是个时间问题。我的六条腿就像六片桨叶拍击着水面飞转,小舟亦因我腿劲的做功而有了充足的动力保障,如同打水漂的扁石傲视波光以流星般的速度冲向远方。

小舟飞一般的速度让其置身的空间是尊严尽失,我眼中的强海不再宽广无涯,也就是打一百个哈欠的工夫尖尖的船头就已经被软软的土层托起。哈哈,彼岸已达,速度的威力也让我有资本蔑视了一回空间,我顾不得被水流推动着的舟体的晃动,六腿撑腿起身子是直向着岸上冲刺。

淌过了临岸的浅水又走了一段的沙路,我步入到一片紫杆绿叶的甘蔗林而行进在其直直的垄沟之中。这片天地的空气之中弥漫着甜甜的味道,把我刺激得是脑清身爽,我当然知道这种气味的来源,真想随便爬上一柱紫杆吮吸由蔗瓤溢于其表的那甜甜的粘液。但是,我可不是像装逼那样的贪吃的家伙,所以我必须腿不停步地继续前行,一定要穿越甘蔗林,看看前方还有什么珍馐、佳物和美景。我加快步速,在贪婪欲望的引领下是继续前行。不一会儿,甘蔗林就被我甩到了身后,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快的速度,甚至因此开始怀疑眼下的境遇是否真实。然而不管怎样感受就是体会,体会既为真实。

我全力以赴地赶路,不顾身后而只看前方。很快,一片葡萄林就出现在了眼前,我像进自己的巢穴一样随性地步入林中,在弯曲磷峋的葡萄藤下逶迤蛇行。一串串饱满的葡萄挂满枝头,而果实洒下的酸甜的香气熏染的我是精神勃发,恨不得立刻爬上随便一个枝藤大吃特吃上一顿。然而,我必须不停息地向前走,因为我在这片彼岸的大地上的探索才刚刚开始,决不能让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吃喝之类的事情上。

出了葡萄林我又爬上了一座土山,而土山的下麓则紧挨一条水流平静的小河,其水面就像陆地一样的稳当扎实。即便是这样的状况,河水对我来说也绝对是个大大的威胁,毕竟蚂蚁不是水生动物,甚至连水陆两栖(动物)都算不上。要知道在没有浮物托身的前提下,蚂蚁的那一点点水性不足以应付淹覆身体程度的水面,置身在比自己的身体大得多水体之中任何卖命的挣扎皆徒劳,丢掉性命是必然的结果。

我又迅速跑到下土山,逡巡在河岸上,边观察着水面的流动边寻找可以浮身的漂物。目及的情况令蚁失望。我的周围非土即石,能够漂浮在水面上果壳、枯叶、干枝是寥无入目,而平静的水面也是空空如也一般的流淌。我目测眼前的这条河的宽度应该超过了一千个标准蚁身长,而在这样的不毛的河岸上找条小舟渡河已是奢望,我必须倒逼自己想出个能够过河的合适办法。

若是返回葡萄林,到那里找寻可当船用的渡河工具,那儿应该是个不缺浮材的地方。然而,即便是找到了理想的漂浮体,我只身一蚁从那么老远的地方将“船”拖到河边,中间还要爬过那座土山,既费力气又耽误时间,这不是个好主意。就地挖洞,由河底的土层挖条通道钻到河的对岸,这对我来说倒不是难事,然而工程量巨大,绝不是一只蚂蚁一天甚至几十天就能干成的事,算一算还不如返回葡萄林找漂浮物来的更经济。最省事的办法是跳到河中,听天由命地任河水托浮推漂,能活着到达对岸是运气,淹死则是气数已尽只能自认倒霉。这绝对不行,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比任何愚蠢的办法都愚蠢,况且我面临的困局又非必须豁出性命方能解困的那一类。

除了以上三点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或者好的办法这会儿还游离在我的脑壳之外,而我需要加强自己头脑的引力场使它们借着势能像滑滑梯一样滑过来。那就再努努力,让自己的智慧机器超负荷地运转起来,否则我只能继续在河边焦急和望水兴叹地晃悠。世上哪有现成的方法和手段,如果有,我敢说肯定进化不出来意识和思想,行动就能将一切问题统统解决还需要精神层面的智慧的辅助吗!正是因为现实的行动总是被困难阻挡、塞扼、拖拽,才使得头脑有了用武之地,而慢慢进化出了方法、手段、措施、战术、策略、技术、工艺……之类的智慧工具。

我苦思冥想着,恨不得把全知的头脑也借过来一起使用,以量弥补思考机器质上的欠缺。我独身泅水的本领有限,外部条件在满足我的这种需求的物质保障上又这般的吝啬,如此,好的渡河方法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想得出来的。实事求是的方法难以琢磨出来,幻想总是可以的吧,有的时候思想也能在心猿意马的状态中找到启发。当然,我可不是那种空想主义者,我秉持的飘缈的想象必须寄身于现实的正在发生之中。突然,我看到就在不远处的一段河岸边有条大蛇正沿河慢爬,而它的分叉的舌头也不断地往河水的一面吐缩,瞧它的样子很有可能是在做渡河的准备。当断则断,犹豫是对机会的蔑视,拒绝或浪费机会必遭惩罚。我快速跑到慢爬的大蛇的身旁,并由它的尾部攀上蛇身,再沿着它弯曲且摇摆不定的长长脊背上方匍匐前行。到达蛇头的顶部之后,我找到一个粗燥的鳞片区域静静地趴了下来。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我知道皮肤越是粗燥其敏感性就越差,为了不使大蛇发现它的脑袋上趴着一只蚂蚁,我就得避免给它制造出不舒服的感觉。当然,在泅水的时候为了保障呼吸和探路的需要蛇头往往都会抬在水面的上方,而我选择趴在蛇头上的最重要原因就在于此,——能使我的身体在泅渡的过程中跟水面接触的概率降到最小程度。

正如我的预料,在爬上蛇身没多会儿,我脚下的这条长绳一样的动物就离岸游到了水中,好像刚才它就是为了等待我这名唯一的乘客才在河岸上爬行了那么一段距离似的。下水后这家伙倒是挺老实,头部仰起身体则浅在水面的下方,既不翻身又不钻猛子,而是稳稳当当地朝着河的对岸游去。我趴在蛇头上,真真切切地享受到了坐舒适“游轮”的滋味,这是一种美妙的感觉——既如卧云又似飘叶,就像置身在摇篮之中是美哉美哉的。

蛇头离彼岸越来越近,我这次的借蛇泅水的旅程也快要到达终点,而此刻我趴身的这片小小的鳞地竟还是滴水未沾的状况。哈哈,太爽了!我懒洋洋地趴在蛇头上,甚至希望如此的特殊旅程能自动延长一段时间,心中竟还在暗暗抱怨美妙的体验总是转瞬即逝。但是,就在蛇头离河岸仅有一百个标准蚁身长的距离的时候意外的情况发生了,我感觉蛇身不知为何突然就猛烈地抖动起来,要不是我的反应快六脚稳稳地扣住蛇鳞间的夹缝,很有可能会被随身体的不规则高频摇摆而疯狂晃动的蛇头给甩到水里去。在如此的慌乱的时刻,我清醒地意识到一定是浸泡蛇身的水里发生了事情,才使得这条大蛇受惊而胡乱扭摆起身体来。

蛇的身体抖动的越来越厉害,我的想法也随着经历的情况而迅速转变,尽管蛇还在拼命地朝岸上游,可我已感受到它眼下的行为具有明显的垂死挣扎的特征。判断既已如此,我就顾不上那么多了,身体贴紧蛇头,借着它拼命前冲的劲头尽量使自己离岸更近一些。事实上我也做好了落水的心理准备,凭着我那点弱弱的水性,不到一百个标准蚁身长的距离,胡乱狗刨上一阵子还是很有希望触岸脱危的。应对的措施虽说已经想好,但是我还必须死硬地扒住蛇头不能让自己掉入到水中,因为现在蛇身周围水面的状况是泡沫、波涛、漩涡和局域的激流交杂,就如同一口盛着沸水的大锅在河上漂移。可见水里是危机四伏,我若是真的摆脱蛇头跳下去,身体被狂暴的水面如同冰冷的机械一般做功下压,最终沉入深水就是必然的。

然而,更糟糕的情况已开始出现,一种窒息的感觉把我折磨得几近昏迷,我的每一次喘息收获的只是水花而非顺然的空气,因为大蛇的脑袋已经带着我一起钻到了水面的下方。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松开蛇头,因为孤身无凭地跟激流怒涛奋争是没有希望的,比较起来,蛇头好歹还算是个有效的支撑点,而趴于其上总还有随其扬起钻出水面呼吸上一两口湿润空气的喘息机会。这样的状况虽不能使我摆脱危机,但是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淹死在水中。活着。哪怕是苟延残喘地活着也等于保留奋争的资本,而随大蛇制造的惊涛骇浪的水面逐渐靠近河岸便是我的希望。若是悲观展望一下,大蛇即便不幸沉没于河岸附近而水面又紧跟着平静下来,那么,我还是能够掌握一部分求生的主动权的。最糟糕的时刻一旦过去,时间的推进就会和希望之间形成正比关系,当然,实现这一局面的前提是必须坚强、勇敢和经得住摧残地让自己活下来。

我的意识被呼吸不畅的状况折磨得近乎丧失,任这样的局面持续下去,恐怕死亡的门槛离我就真的不远了。在这危急时刻我突然感觉到蛇头猛地上翘露出水面,而后便重重地砸在了尚不清楚的什么硬物之上。伴着蛇头经历了一阵短促的高频振动之后,我又闻到了空气的清香,也就是说我的呼吸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状况。很快,由窒息引发的身体的晕痛感觉也几近消失,同时,我也发现身下的蛇头竟是一动不动的状态。这家伙死了吗?我心里猜测着,随转身赶紧向后跑,想到它的七寸部位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与此同时,我也发现蛇头下方压着的硬物竟然是河岸的泥石,这说明它已经游到岸上。只可惜它的努力所要到达的彼岸,似乎已跟它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可谓,奋争得来成果,享用化作烟云。

暗淡的星光扭转不了地面的漆黑状况,这是一个对眼睛而言最萎靡的时间段,然而我是一只蚂蚁,我的视觉器官既能适应光明也可在绝对黑暗的状况中正常运转。我看清楚了河里的情况,简直太可怕了,与其说这会儿我站在大蛇的七寸上,倒不如说我的六脚踩着肉身与白骨的交界线。怪不得刚刚在水里的时候我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同时也看到大蛇身体周围的水体是殷红一团的状况。看来大蛇真的死了,事实明摆、不可怀疑,肉头骨身,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我还真没见过哪个动物能以如此的状态延续自己的生命。

大蛇死的既完全又彻底,屠戮它的凶手的手段可谓高超至极,而其杀生的成果也血腥至极。然而,是何方的冷血杀手隐藏在水下干出这般的,使任何的灵魂看得都毛骨悚然的凶事呢?我望向水面,这时水体竟突然变得清澈透底,好像就是为了配合我的视觉,才把河里的情况展示给我看。大蛇长长的骨架的绝大部分都淹没在水中,露在水外的部分也就是七寸以下趴在水与岸交界处的这一小段。大蛇的尾骨深入到河水斜坡岸涯的中段偏上,它白白、细细、长长的骸体犹如一部锁链云梯架于水中而直通岸上。一条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大蛇,现在竟沦丧得这般一副剩骨残躯,倘若不是亲身经历这场生死骤变,我或许真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条已经死去了很久的蛇类的遗骨。

这条河里一定生活着成群结队的水虎鱼,眼下的场景使我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那种鱼嘴巴的咬合力如刀钳一般是刃利劲足,即便是长了一身坚甲的鳄鱼闯入到它们的领地也必会落得和这条可怜的大蛇一样的下场。怪不得大蛇入水之前在河岸上慢爬了那么长时间,它是在侦查河里的情况而我竟还自作多情地认为“游船”在等我这个尊贵的乘客呢。

我没有看到河中有鱼的影子,但是我坚信除了水虎鱼别的水中生物根本就干不出来,这种刹那间就把一条大蛇剃得只剩龙骨的事。不过我倒是不必担心自己若置身水中也会成为水虎鱼的食物,因为就我这点体量再加之壳多肉少的躯身,随便一条无论多么饥饿的水虎鱼对我的反应都一定持视若无睹。在它们看来吃掉我获得的能量,真不如咬合一下嘴巴消耗的能量多。

我感谢这条帮我渡河的大蛇,随就由它仅剩皮肉的头顶下到河岸上,恭敬站立冲它的尸骨点头致哀。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界谈不上仇恨,弱肉强食便是规则,如果一个物种不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争取生存的机会,那么该物种肯定不会生存的太久。习惯了视鼠、兔、蛙等小动物为口中餐大蛇,这一回惨烈地充当了一回别物眼中的肉食,而成为群鱼聚餐的饕餮盛宴。吃别物养肥自己,最终自己的肉身也不免要沦为别物成长的养分。自然是公平的,在天理面前,生存机器时时面对的都是不进则退的局面,把杀戮与逃跑的本事练得精了活的方能轻松。能力是逼迫的产物,大蛇的本事碰上了无力施展的环境,它逃跑的功夫又非常欠缺,所以,也就只能任鱼宰割了。

告别了大蛇的尸骨我继续向前走,我的目标是探索,要尽量多地发现这片未知地域上的新鲜事物。我费了很大工夫才走出连接河岸的这一大片寸草不生的沙土地。说来也奇怪,尽管我身后的那片沙土地上不生草木,但却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扁片、筒状或圆球一样的、遍体生刺的植物,我好像记得全知说过仙人掌、仙人棍、仙人球……之类的东西就长那样,并且老家伙还说凡是带刺的生物对蚂蚁皆无用无害。在得不到回报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不是蚂蚁的作风,这便是我在那段有些漫长的路程当中未作停留的原因。

现在,我的前方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森林,大概是树木的根基都扎在山体之上,我看到那无边无际的绿叶丛像一面巨毯依着山势是起起伏伏、明暗星布、陡缓不一的,远方是墨绿的影像,近目则是垂形铺慕的薄翠之色。宛若茫茫大海一般的森林里面也肯定充满了神秘和未知,我本就嗜好探索,为了满足由自己的这种秉性激发出来的欲望,便迈开六腿迫不及待地朝着它的方向爬了过去。我在全速前进,但是那片森林却像天上挂着的月亮一样,似乎我永远都靠近不了它。如此的情况说明一个问题,我离目的地的路程还很遥远,继而才有了现在这样的目中成片的视觉感受。距离既勾勒轮廓又决定图像的清晰状况,而我的步程目前应该正处于视觉感受的前一个阶段,因而,尚需要走很长的路程方能进入到那片无垠的森林里。我的眼睛紧盯目标而步频也在持续加快,集中全身的力气于六腿努力向前进。

我一边走一边想象着大森林里面的样子。那一定是由黄土、沙石、青草、落叶、各色的花朵,和无数根直冲云霄的笔挺的树干组成的世界。那里应该物产丰饶,气候适宜,没有暑热也不用冬眠。在每一颗树的树干上都能捕获到肥嫩味美的虫子,地面上生长着成片成片的蚁食菌,能很容易从绿叶上找到分泌奶蜜的蚜虫或灰蝶的仔子……。当然,那里或许还有别的蚂蚁王国,而在进入林中之前我必须做好被别蚁视为入侵者的充分的心里准备。神秘的地方往往是危机与机遇并存,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获得,能够生长果实的地方必是索取的聚凑点,我要努力到达的那片森林应该就是这么一个宽容待物、予取予求的好地方。

我继续加快自己的步速,并用精神的力量压制不断增加的疲乏感,向着森林的方向是疾驰飞奔。穿过漫漫草地,翻过三个土坡,六脚又踏进了一片巨大的沼泽,在费了很大力气爬过了湿地之后步入到了枝干交错、根藤触连、缠纽的灌木丛中。此林不是彼林,正如脚趾短矬于身躯,我清楚自己目前置身的这片树林跟真正的目的地比起来就是一坨乱草。此刻,我要赶赴的那片森林的图像清晰地展示在前方,而眼下的乱木丛绝非是我行程的终点。然而,我却看不到远方的那片无垠的森林变得越来越近的半点迹象,似乎无论我怎么走都不可不免地要落得个踩着地球追逐月球的下场。

我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是否被海市蜃楼的景象勾引住了,受到欺骗的两眼指挥着傻乎乎的六腿朝着那个虚幻的目标行进,直至身心疲惫再也挪不动脚步之时那片森林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为了不走冤枉路我决定让自己停住脚步,重新评判一番正在做的事情之后再决定是否还继续行动。然而,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的头脑像是跟自己的六条腿失去了联系,不论怎么想停下来,身体都如同被六腿绑架了似的依旧行进如故。意识欲停而六腿却不停,执意地朝着目的地的方向快跑飞奔。

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我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腿脚,在我正想法设法改变自己眼下的物理状况之际,前方的那片森林竟突然就不见了。与此同时我的脚下竟然变成了不毛之地,荆棘林是踪迹全无,顷刻间,我置身空间的任何一个方向就都成了漆黑一片的状况。处在这样的状况之中,真不知道是我的视觉功能丧失了,还是可见光波到达不了我现在处的位置。即便如此,我的六腿还在不听指挥地急速赶路,看不到目标也没了方向,它们简直是在瞎忙活。我的头脑拼命地给自己的腿脚传达止步的命令,可是此刻听我的话的只是无移动能力的身躯,我身下的六部位移机器的使用权像是转让给了别的蚂蚁一般继续我行我素的狂奔。

这可怎么办?没有目标地行走在黑幕之中等于白白耗费体力,我的六条腿就像六个白痴一样用流氓的手段抢劫我身体的能量,而我竟无能为力守卫自己的这种资源。这会儿我真希望有一只蚂蚁跟随在我的身边,用它的颚把我的六条不听话的腿给捆缚住,哪怕猖狂那家伙现身充当使我制动的救星也行呀。哈哈,我的要求的高度竟然降到了底线以下,像猖狂那样的欺下媚上之徒也能成为我索取帮助的对象,这也说明我正在应对的困难非常不容易克服,是天花板级别的。

幻想往往都无差别于空想,然而这一次可真不同,我的嗅觉居然跟思想同步同行,一种熟悉的气味随着我的想象被我的嗅觉器官扎扎实实地捕捉到了。一定有自己蚁处在我的附近,我即刻判断,因为我闻到的是我们王国的子民们都具有的族群识别的气味。想谁谁到,应该是猖狂那家伙来了,我抱着鄙视的希望等待那位总督卫队长来给我制动,而接下来我所期望的事情就真的发生了。

我无法自控的六腿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障碍,全都停止了前抻后扒的动作。我明显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由身体的两侧死死顶住,腿脚也受到这样的外力的控制而无法动弹。这正合我意,无休止、无目标地走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可以停下来好好歇歇了。我高兴坏了,随抬头望向身后,想用鄙夷的目光向猖狂表示感谢。然而,这一回眸映入我眼帘的并非高大的猖狂,也不是一只蚂蚁,而是三个我的好伙伴。我看到带样正站在我的身旁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而好窥和歪嘴则趴在我身体的两侧使劲摁着我的腿脚。

我猛甩了几下脑袋,想用现实的感觉证实正在发生的事情跟虚幻没有关系。我真真切切地体验到摇晃脑袋给身体制造的不适,如是,正好说明我眼下的感受就发生在现实之中。到了这时,我才开始睡眼惺忪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的那场飘洋过海的探险之旅都发生在梦境之中,而且在梦的中后期我的意识进入到了梦魇的状态,如此,梦的思想制造的梦的行动必然要跟梦的思想策划的梦的思想对着干,你越想实现什么目标——哪怕只是一个微弱的抬腿动作——即便再尽力也无法将之完成或实现了,终于又在夜惊的状态之中觉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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