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出苔驳并不容易，33号确信。
因为裴予宁脸颊上正横着一道伤疤，鲜血顺着脸面滴落而下，他禁不住叠声乱叫。
“闭嘴，吵得头疼。”裴予宁拎着苔驳呵斥他。
救出苔驳难道不困难吗？33号又想。
因为裴予宁竟然做成了这件事！
裴予宁不管他怎么想，只用力晃晃这只污染物的脑袋，厉声喊道：“苔驳，苔驳！”
如同惊雷醒梦，奄奄一息的污染物猛然睁眼，四只蹄子不住乱蹬，眼中尽是惊恐畏惧。
“好了好了。”裴予宁放下它，“快跑吧，他确实太强大了，我顶不了太久的。”
苔驳站起来，细细地哞叫，神情间很是急切。
“我不能和你一起逃走。”裴予宁指了指并不平静的湖面，“他就是我养的污染物，我和你说过的，所以我不能放弃他啊。”
苔驳懵了，情绪里重新泛上恐慌，连声音都变得颤抖。
“不怪你，我知道你害怕他。”裴予宁回应它，“好，先前我们说的话都不算数了，我同意交易作废，我不会带走你了。”
苔驳贴贴裴予宁的小腿，再不敢多说什么，转身跑入丛林，彻底不见了。
裴予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手抹掉脸上血痕，将晕倒的祁淏和慕子舒也一并从水中拖出，并用祁淏的终端发送求救信号。
做好一切，他才疲倦地坐到水岸边不动了。
“宿，宿主……”
“嗯。”
“我怕……”
“怕什么？”
“一切都太奇怪了不是吗？刚刚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可能救出苔驳啊……是怎么做到的？路惊蛰已经化身为污染物了啊……还有你的伤……还有，还有……”
33最想问的是，污染物路惊蛰应该如此乖顺吗？
乖顺到诡异的地步，连庞大的触手群都只是顺着水波起伏，根本没有展现出丝毫攻击的迹象。
就好像，路惊蛰正在安然沉睡。
可明明五分钟前，他还穿透了苔驳的身体。
“路惊蛰差点杀死苔驳，苔驳濒死之际力量爆发，造出了一场杀戮之梦。”裴予宁率先解释了最后一个问题，“当你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时，梦境中的伤痕是会具现到身体上的。我知道那是梦，所以没伤到，祁淏他们就不行了。”
33号扫描不远处的祁淏和慕子舒，果然看到了“重伤”和“污染值过高”的扫描结果。
“那您的脸？”
“不小心被碎石子划破了，其他地方没受伤。” 裴予宁说，“不过我等下估计也会和他们差不多，除非污染物路惊蛰立刻变回人类路惊蛰。”
“路惊蛰……他……”
“他吞噬了苔驳大半的能量，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上一次吞噬，他好像很狂乱很没有理智……”
“嗯。”裴予宁赞同地点头，“这一次也是。”
“可我看着不太像啊……”
“因为他暂时……睡着了。”
“有人来了，宿主。”
裴予宁慢慢滑入水中，半潜着观察岸上的情况——来人是祁淏的属下，他们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眨眼间便救走了祁淏与慕子舒。
“我弄清楚了。”33号说，“慕子舒之所以会来相思湖，是因为他看到了那只大鸟，就是您砍断嘴的那只，他想要获得鸟的切片，没想到反被鸟甩进了湖水里……祁淏救他的时候动静太大，惊醒了苔驳。”
“路惊蛰呢？我警告过他要远离这片湖的。”
“大概污染物之间有吸引力法则？”33号猜测着说，“苔驳苏醒，也诱使了路惊蛰体内的污染苏醒，谁让他在这个剧情出现的最大作用就是吞噬苔驳，为后续剧情埋下伏笔。”
“剧情的力量这样强大么？”
“我没这样感觉，毕竟剧情都被这样那样修改过好多次了。”33号挠挠不存在的脑壳，“但命运是玄妙的东西，没人能够预料。”
“嗯。”
“宿主。”
“嗯。”
“您的脸色已经白到和几百年没出棺材的吸血鬼差不多了，您真的只受了小伤吗？”
“是小伤。”裴予宁的手指抓不住岸缘，身体也不受控地沉入水下，“但是让路惊蛰睡着，实在是太费劲了。”
33号尚没能听懂这句话的深意便被迫下了线。
他捕捉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苏醒的触手和被拢在触手间的裴予宁，透过牢笼般的缝隙，他依稀观察到了宿主的动作——裴予宁正将一只细银镯戴在左手腕上。
33号记得裴予宁始终戴着那细镯啊，所以刚刚，裴予宁是把它取下来了吗？
裴予宁却不能回答33号了，此刻的他正被触手裹着送到最深的湖底。
【那个污染物……没有了……】
【小坏蛋放走了它。】
【裴予宁喜欢它……】
【裴予宁摸了它。】
【必须杀掉它。】
【还要教训不听话的小坏蛋。】
【同意……】
“我不同意。”裴予宁抱住其中一条触手，试着与它们对话，“我都要死掉了你还要教训我，我又不是章鱼，在水里是不能呼吸的。”
触手们显然从未预料到裴予宁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其他触手忽地凶狠起来，硬生生将深水抽动得波涛翻涌，连柔韧无比的水草都在这残暴中片片粉碎。
被抱的触手吮吸了下裴予宁的脸颊，将他缠得越发紧实，仿佛得意的炫耀。
裴予宁又一次意识到触手间可怕的嫉妒心，却没有加以阻止，甚至挑衅般贴了贴怀里的触手。
他再次用意念说：“带我去找你，好吗？我不能在水下待太久，我不喜欢这样。”
所有触手都听到了他的话。
或许“不喜欢”三个字拥有太过巨大的威力，它们无法解读，便下意识顺从。
裴予宁在最暗的阴影中看到了路惊蛰，他安安静静躺在淤泥里，完全不知道自己惹了多么难以收场的麻烦。
没有触手敢靠近他，靠近这个连睡姿都乖巧规矩的人类。
它们保护他，它们远离他。
裴予宁磨了磨牙，握住路惊蛰的手指。怀里的触手因此抽离开，不舍也不甘，却惧怕般服从着什么隐形的指令。
裴予宁抱着路惊蛰上浮，虽然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但触手托举着他，他很顺利便浮出水面。
眼前一切却又变得不同了。
浓雾不知何时包围了这片湖泊，裴予宁摸索着上了岸。
准确来说是被触手托上了岸。
他很快意识到将路惊蛰带出水面并不是麻烦的结束而是开始。
因为雾气如影随形触手也如影随形。
他却再看不清触手的所在。
哪怕有触手偷偷从雾中探出，吮吸他的手指摩挲他的耳垂，他也无从捕捉。
触手们将他放到一块柔软厚实的草坪上，又强硬挤进他的衣服中，将所有布料顶碎扯烂才再次遁隐至雾中。
它们带走裴予宁最珍视的匕首又送来一条毯子。
正是路惊蛰留下的毯子。
也是他落在了松树下的毯子，不知道触手是什么时候找到的。
裴予宁有点发怯了。
他搞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搞不清触手的意图更没办法挑起触手的斗争。
……他原本是想引诱触手厮杀然后趁乱逃走的。
或许这想法太幼稚了。
或许一定要解救路惊蛰的想法也是错误的，路惊蛰完成吞噬就会自然而然醒来，根本不存在生命危险。
……只是当时，他的脑子里一直在回荡着路惊蛰求救的呼唤，所以昏了头。
他可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好人。
他为路惊蛰违背原则了。
可路惊蛰把他带到一片看上去就很可怕的寂静浓雾中……连触手也像幽灵一般鬼魅而不可捉摸……
他最讨厌这样的地方。
裴予宁强装出的从容无声粉碎，他因赤-裸而发抖，只能用毯子裹住自己，嘴里不断呼唤罪魁祸首的姓名。
“路惊蛰，醒醒……”
“路惊蛰，很冷……”
“路惊蛰，我有点怕……”
“系……”裴予宁想要回到安全区了。
“阿宁。”温驯的回应又一次打断他。
“路惊蛰！”裴予宁因第二道声音的出现而惊喜，他下意识看向路惊蛰的脸却对上一双纯黑的瞳孔。
“阿宁。”路惊蛰坐起来，触碰他脸颊的伤痕。
伤口在大量水流的冲刷下早已不再渗血，裴予宁也不将它放在心上，可路惊蛰的抚弄用力极了，几乎逼得它重新冒出血珠来。
路惊蛰手指上的皮肉在与血珠相碰时消融。
裴予宁无意识后退，几乎无法思考面前的路惊蛰究竟是怎样的状态。
“不跑。”路惊蛰拽住裴予宁的脚踝，触手自无处不在的浓雾中涌出，代替路惊蛰按住了裴予宁。
裴予宁被迫仰躺在毯子上，整个人完全呈现在路惊蛰眼前。
路惊蛰的手指转瞬恢复如初，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凝视裴予宁，像是一场仔细到极致的观赏。
柔润而颤抖的身躯，每一处线条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路惊蛰想要抚摸他，触手们便一举挤开讨厌的毯子，交叠互搭，织成一张绝对强韧的网，将裴予宁献到路惊蛰眼前。
“阿宁。”路惊蛰抚上裴予宁的小腹，裴予宁忽而剧颤，蹬着腿想要挣脱。
只可惜他的挣扎一无可取。
触手们变本加厉，吮着他的皮肤分泌黏液，以此将漂亮的猎物全然麻醉。
路惊蛰用指腹碾过那片平坦白皙，没有任何痕迹的皮肉，裴予宁却因这不算用力的摩挲而坠出泪来。
有触手吮吸掉晶莹的泪珠。
路惊蛰品尝到了难过恐惧以及很微弱的羞涩。
他俯身，亲自抱住裴予宁。
“乖宝，肚子好敏感。”路惊蛰舔过裴予宁的眼尾，“上面有秘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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