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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活人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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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沈鱼,又不像之前的沈鱼。

层层粉黛妆扮被抹去之后,他的脸上少了属于的女子的柔婉,却也多了属于男子的清俊,长眉一挑,沈鱼冷冷道:“站着做什么,还要我请你么?”

他转过身来,披风下是一件团领月牙白的长袍,肩背挺拔、身姿颀长,若是不仔细去看脸孔,和万色楼中的花魁完全看不出是同一人。

见生犹豫着不知该如何称呼:“你……鱼……公子?”

“是沈公子。”沈鱼看他半晌不动,心中不耐,大步走出来,顺手将一个长长的东西丢过去:“和我去广安坊。”

见生下意识接住,那是一柄十二骨油纸伞。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原本就黯淡的日光退隐,天上竟撒起米粒大小的细碎雪花来。

沈鱼并不等他,自顾自向前走,他步子很大,又稳又急,见生看了地上那破烂狐裘一眼,撑伞追了过去。

雪花落在伞面上,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雪渐渐大了,天空覆满阴云,见生想起自己被一剑穿心的那个夜晚,似乎也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大雪,密雪载途、前路无处。

两人一前一后,走街穿巷,最后停在了一扇厚重的乌木大门前。沈鱼伸出手,袖口处探出的手腕骨节分明,比衣料还要白上几分,他轻蜷手指,在门上先是叩了三下,顿一顿,又叩三下。

脚下突然一震,似乎有机括在地面之下运转滑动,大门中央蓦地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孔洞,从中探出一只毫无生气的眼睛。

“门前哪位?”伴随眼睛的出现,响起一个尖细呆板的声音。

“万色楼沈莫鱼。”沈鱼袖手而立,冷淡地回答。

见生收了伞,正在抖去伞上的残雪,听到这句一愣,原来沈鱼竟不是他的真名。

那只眼睛一动不动,像是一张贴在孔洞处的彩纸画,过了半晌,才忽然一轮:“沈公子,有请。”

眼睛忽然向后退去,大门自那正中央的孔洞开始,层层卸转,原来这扇大门并不是完整一块,而是由许多三寸长、两寸宽的小木块交错拼接而成,小巧的木块用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不断向后缩去,隐约可见其中连动相接的铁链、细处微如人发。

很快,大门开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四缘整齐,若不是亲眼看到了刚刚的变化,真的会以为这门本就是如此。

见生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看,吃惊极了。

沈莫鱼看到他的表情,嗤笑一声:“奇技淫巧,有什么好看的。”说着,当先迈步走了进去。

见生有样学样,也跟在他身后,刚刚跨了一只脚进去,从那缺口边缘就猛然钻出一张雪白的脸来,涂了厚厚的白粉,两颊两团胭脂,嘴唇红得要滴血,可是身量尚短,还是个未长成的孩子,不过七八岁大,尖声道:“这是何人?”

僵硬的笑脸如同粗糙的面具粘在他的脸上,几乎是在看到的一瞬间,见生就想到了昨夜万色楼中的那些人傀。

他本能想要后退,这种伪装成生者的死物,既恶心、又可怖。

手臂被人重重一拉,见生被踉跄着拖过了大门,沈莫鱼将他拽到自己身后:“他是我的仆从,怎么,不行?”

那孩童人傀眼珠陡然在眼眶中自左到右转了一圈,黑色的眼仁消失,只剩下布满紫黑色血管的眼白,双唇微启,吐出的却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哪里哪里,沈公子是我广安坊贵客,放行!”

人器。

见生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两个字来。

山坳中的茶寮,从客商竹笥中取出的一个个人头,就被那瞎子如此称呼过。

将活生生的人制成器物,可不就是人器。

见生毛骨悚然。

那孩童人傀却已恢复原状,身体僵直着侧向一边,原本短胖的手臂平平向前递出:“请。”

一条卵石小路沿着湿润的地面向前蜿蜒而上,两边林木郁郁葱葱,掩映间可见平冈远山、松林草坪,竹坞曲水、尺台飞阁遥遥相望,踏入这扇门,就连飞雪北风带来的寒意都全部消散,只剩下融融的暖。

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沈莫鱼对这一切见怪不怪,大步向前,见生连忙跟上。这条小路虽然弯弯折折,却并没有什么分岔,如此走了半盏茶功夫,就见枝叶分开,前方豁然开朗,现出一个极其热闹的店铺来。

铺面不大,门口平柜之下摆了几条茶桌,许多人坐在上面各自交谈,每条茶桌上都有一位带着玄色头巾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笑容满面为其他人斟茶,时不时从手边取了册子供人查看,应该是这店铺的长随伙计,几个穿了轻薄纱裙的美貌女子在其中穿梭,为各桌添茶端糕点,铺门前站了一位精瘦的中年人,一把山羊胡打理得油光锃亮,远远便迎上来:“沈公子,许久未见你了。”

沈莫鱼停下脚步,对他颇为客气:“钱大掌柜。”

“来来,沈公子请坐。”远远看不出什么,走近了才发现,这位钱大掌柜眼睛被黑线密密缝了起来,上面各押着一枚制式古朴的铜钱。这些线显然是时日已久,已经和皮肉化作一处,铜钱也早已深深陷入了眼窝里。

见生环顾四周,发现所有的店铺伙计都是这般,只是各个谈笑自若,并不受到影响。

他身上恶寒,目光盯回自己手中执着的油纸伞上,不愿抬头,只听沈莫鱼开口:“不必,沈某此番前来,只是向钱大掌柜请教一件事。”

钱大掌柜:“请讲。”

沈莫鱼:“昨夜酉时至今,可有人向广安坊中送来无花小娘?”

钱大掌柜笑起来:“这样的稀罕物事,老夫在这里等了三十年,也不曾见到一滴。”

沈莫鱼沉默一会,继续说:“那日后如有人送来,可否告知沈某?”

钱大掌柜:“这……旁人我自然是不能讲的,但是沈公子开口,当然可以酌情考虑。只是老夫也有一问,沈公子问这个,是想做什么?”

沈莫鱼:“杀人。”

钱大掌柜哈哈大笑起来,两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半晌后沈莫鱼一拱手:“多谢钱大掌柜,沈某告辞。”

钱大掌柜道:“慢走。”

见生看他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而去,赶紧跟上,走了几步,就见沈莫鱼的脚步停下来。他等了一会,见对方还没有动作,便抬起头。

又是那个瞎子。

瞎子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装束,竹竿点在身前,幂离背在身后,一身黑衣,黑布覆眼,他与沈莫鱼相对而立,不知是不是认出了对方,站在路中间没有动。

沈莫鱼:“让开。”

说来也奇怪,同样一个人,只是换了不同的装扮,声音便全然不同,沈莫鱼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鱼姑娘的清婉动人,而是十分冷淡,声音压下时,带着点暗暗的哑,透出不耐的气息。

瞎子没有什么表情,片刻后,竹竿点到一边,主动让开了道路。

见生跟在沈莫鱼身后,快速从瞎子身边走过。他没有注意到,瞎子一直站在原处没有动,就在见生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突然转过头,若他眼睛完好,这应该算是个“盯”的动作。

离开广安坊的沈莫鱼,周身气息显然更加低沉,见生几乎能从他快速行走的背影中,感觉到丝丝缕缕的怒意。

这股怒意一直持续着回到万色楼,楼中经过一番打扫焕然一新,有仆役重新将被扯坏的纱幔换上新的,地板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到昨夜的血腥。几个幸存的姑娘也大大咧咧在厅堂中磕着瓜子蜜饯,见了沈莫鱼,纷纷扬着袖子走过来:“公子,你去做什么了,奴家好想你~”

刚走到近前,看到沈莫鱼黑压压的脸色,又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转了个弯,溜达到别的角落了,一边咬瓜子一边偷偷去看他身后的见生,时不时捂着嘴窃笑。

沈莫鱼“蹬蹬蹬”走上楼梯,一脚踢开房门。

看他这个表情,见生跟进门,小心翼翼将油纸伞在墙角放好,一动也不敢动。

沈莫鱼在屋里走了几圈,忽然暴躁道:“你站着做什么,不会倒点水么?”

见生:“……”

有求于人就得低头,我忍!

他端了茶壶倒水,却发现那水是温凉的,拿过去怕不是会被喷个狗血淋头,他想了想,试探道:“沈公子,水凉了,翠浓在吗,我找她去要点热水。”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沈莫鱼的目光就刀子似的飞了过来:“死了。”

见生懵:“什么死了?”

“她死了,”沈莫鱼怒道,“蠢死的,听明白了吗?”

他说完,骤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咳,整个人都弓下腰去,拳头死死抵在墙上。他这样的形态,让见生觉出十分的不忍。他上前几步,想了想,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道:“你别太难过。”

见生想到昨天数面之缘的女孩,心口闷闷的,声音也不由低沉下去。

“谁说我难过了!”

沈莫鱼手扶着心口,深深吸口气,抬头咬牙切齿道,见生看着他微红的眼圈,叹口气:“好吧……你不难过,是我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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