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漪是一中的英语老师，也是钟琼最喜欢的老师，甚至钟琼的微信名溪流都是受到杜漪的启发。
英语老师踩着七厘米的高跟，夹着资料走来，伸手指向马素欣：“来，从你开始说，抬头看投屏，书上的内容和昨天引申的题。今天翻转课堂，你们是老师，我是学生。”
坐在靠门的马素欣苦哈哈站起来：“老师，为什么不从靠窗户那边开始说。”
马素欣主打一个不懂就问，眼里全是求知若渴。杜漪掰了个粉笔头，朝马素欣扔了过去。
杜漪看向钟琼：“当然是需要有人最后收尾总结一番了，就属你爱顶嘴。解释完了，满意了吧？这下能张嘴了吧？”
马素欣哪里还敢说什么，连连点头。
钟琼的肚子咕咕叫，早上起晚了，走得匆忙，以至于没有吃上早饭，易宛又受伤了，更是没心情去校门口买些什么。
现在的钟琼捂着肚子，不想让尴尬的叫声再度回荡。她伸手摸向了桌膛，摸到了真空包装的速食鸭脖，还是昨天马素欣给的。
马素欣总是会买各种吃食，然后大方的分给别人。
可上学不只是开开心心分食物就能度过的，马素欣现在紧张的手都在抖，她曾经被罚写过两个小时，天然惧怕这种惩罚。
看着两眼汪汪，答得吭哧瘪肚的马素欣，钟琼默默在心里为她祈祷，手上利落撕开了包装袋。
钟琼埋头，吃得安静，但却没逃过易宛的耳朵。因为小心思被钟琼发现了，易宛如坐针毡，耳朵对左边方向便异常关注。
嘴唇触碰的声音，食物撕扯的动静，易宛空耳听着，莫名其妙的，她竟然感觉有些像亲吻的动静。
柔软的唇贴合上，略有些口腔里的水音，湿湿软软，如同梦境里的云端。喉咙的滑动，吞咽，狎昵。易宛有些头脑混沌。
她闭上眼睛，越来竟越觉得像。难不成钟琼偷偷用手机看剧都敢外放？
易宛抿抿唇，佯装不经意间用左手支头，余光清撇，看清了钟琼正在课上吃东西！
天啊，钟琼！课上！吃零食！
她怔愣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样引人遐想的声音竟然是钟琼和鸭脖发出来的，这让她更想注意钟琼怎么吃的东西。
那可是小古板钟琼，尊师重道第一人，之前别说看她吃东西了，上课喝水都没有过。这……难道被人附身了？
易宛全然没注意她已经完全扭过头去看向了钟琼，她的视线像车大灯，给钟琼照得无从遁形。钟琼默默停下了吃零食的动作，不好意思到耳朵都泛起了红。
钟琼心思也百转千回，难不成她动作太显眼了，被易宛挑出刺了？
钟琼借着窗户的反光，发现吃到了下巴上，默默拿纸擦掉，她笃定已经被易宛厌恶了。
不料易宛朝她伸出了手：“还有吗，给我也来点。”
钟琼：？
这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易宛也会在课上吃东西吗？之前没见过啊。
钟琼在书桌里摩挲，但心中多少有点不忿，刚才知道易宛拉黑了她，才不想和她有交流。
她心里腹诽着，手上已经将零食摩挲到掌心了。
嘴上却说：“想吃自己买去。”
鸭脖有些塞牙，所以她手里拿着袋巧克力奶，袋子微凉，她摇晃着，晃荡的水声从书桌里传来，这是易宛喜欢的口味。
易宛清咳一声，低头不知道做些什么，钟琼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易宛的消息界面截图，溪流的旁边静音符号已经消失殆尽。
钟琼瞳孔地震，因为易宛在示好，易宛在朝她示好？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钟琼受到的冲击太多了，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将那奶递到了易宛手里。
至此，两个人之间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难以言明的气流在其中反转，两人都侧过了头，默契的不再看对方，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杜漪的提问也轮了好几个人，蛇形或隔两三个人跳过，搞得每个人都战战兢兢，易宛所在的那一列直接被越过，好大的舒气声在教室里翻涌。
杜漪：“呦，这就放松了？说不定我待会儿就杀个回马枪。”
这是英语老师惯用的死亡提问，提问过的人也不会有“免死金牌”。
“下一个。”
杜漪眉头紧皱，嘴角却带笑意，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愤怒，或者两者兼具。
在轮到钟琼前桌的时候，钟琼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老师让她总结，可是几乎所有人说得都是她的东西啊……
题的速解法，句子的分析结构，生词笔记……
钟琼翻着笔记，回忆着提问的人说得话。有人磕磕绊绊，有人对答如流，但无一例外的都把她当成了标准答案。
都和她写下的大差不差，所以……又能多说些什么呢。
前桌说完的时候，钟琼在卷子和书本上反复看着，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起身的时候却被杜漪叫了停。
杜漪拍手，表扬了常战和时蕾，夸奖他们思路清晰，阅览仔细。虽然他们两个是翻阅的钟琼的笔记，但钟琼也毫不吝啬地鼓起了掌，眼中全无妒忌和怨愤。
易宛看向钟琼，感慨着她是一个温和的人，处在什么样的位置都波澜不惊……
她拿起小剪刀，默默将掌心的袋子剪了个小口子，然后又插了根吸管。
好喝。
下课的时候，杜漪叫走了钟琼，她语重心长：“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回答问题吗？”
钟琼没有直接回复，想了一会儿：“时间不够了？”
杜漪笑了笑：“嗯……也算一种吧。只是我感觉作业很像你的思路方式，看了下你的书，竟然还有批注？你平常不是选个答案就结束了吗。平常你在讲台替我讲卷子的时候，我也在后面听，你的手笔我清楚，但其他人未必能复刻……肯定是一比一抄过来的。”
钟琼低头，有些紧张。
杜漪：“我夸了别人，但也不等于在夸你……老师也当过学生，别人来借作业的时候很难拒绝，老师大学学得机械，交作业的时候会偷偷在文件命名写上自己的名字，其他人粘贴复制的时候就会被老师发现。”
杜漪笑得促狭，一时间不像个老师，倒像个学生，旋即又板起了脸：“你倒好，写得详细，生怕别人抄不明白。”
钟琼支吾着：“想着不写详细，同学们之后会有很多问题……”
杜漪扶额：“所以他们抢了你的成果，表扬的是其他人也不在意吗？”
杜漪手边是一摞作业册，她拿起红笔批阅着，红笔快要没油了，笔记变得断断续续又浅淡，等到批到第三本的时候已经只剩痕迹了。杜漪将笔尖放在嘴边哈着气，又艰难的拿着残害批了一本，最后从同事的桌子上顺了一只笔。
“哎……还是同事的东西好用点。”
钟琼忍俊不禁：“嗯……马素欣的零食也很好吃。”
她默默帮杜漪翻着练习册，好直接让老师批到：“如果交作业的时候直接摊开就好了。”
杜漪看了一眼她利落的动作：“我是方便了，几个班的课代表抱着一大摞练习册，路上很容易滑落的。”
钟琼看着埋头的杜漪：“老师您真的很细心。”
杜漪忙说：“所以你快回答一下心细老师的问题啊，你真不在意别人拿走属于你的表扬吗？”
整个高二英语组办公室内，只有她们两个人。
钟琼看着杜漪忙碌的模样，思考着。
她思忖：“怎么算抢我的？我写得时候也能复习，更何况最后的目标是考大学，跟老师的表扬没什么关系。”
杜漪心里暗惊，她有时候会被钟琼的想法惊艳到，她认为钟琼是一个聪明且心思活络的女生，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
她心里像块明镜，性子好的出奇。实在是让杜漪很难不怜爱。
杜漪还是说出了疑问：“要是我当时没发现，让你做总结在此之上说自己的想法呢，你说什么，炒冷饭再来一遍？”
钟琼认真说：“我当然还有其他思路和想法的，老师。”
杜漪听他这么一说，笑了。这孩子总是板着一张清冷的脸说出一些很狂的话，偏偏她本人一点都不这么觉得，如果时间倒退十几年，杜漪可不愿意和这种人当同学，会被卷到。但她现在是老师，自然是喜欢的不行。
钟琼回到教室的时候，时蕾万分感谢：“琼姐不愧是琼姐，答案给得太牛了。”看着时蕾竖起的大拇指，钟琼有些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
另一边常战也是大肆夸耀：“这是我第一次听杜老师夸我，紧张的我心脏都跳个不停。她可不是那种嘴里经常夸夸乐的老师啊。”
常战说得没错，杜漪确实不爱夸人，她长得是极具迷惑性的美丽，可上课的时候却是冷都不能再冷的阎王，令所有人都胆寒。不骂人就不错了，哪还敢肖想她的夸耀。
“但我还有些问题——”时蕾将卷子拿了出来，指给钟琼看，字迹大气，笔锋犀利，要点清晰，和她这个人一样利落。
“这个是考的形式主语，真正的主语在后面这里——”钟琼用手指了一下，“不定式。”
时蕾点了点头，用红笔画了条线。
钟琼想到杜漪叫她的谈话，实际上英语老师有许多话没有说出口——比如给别人抄作业实际上是害了他们。
杜漪不会用这种话说她，就换了个侧重点去敲打她。
实际上钟琼什么都知道，但她认为一班的同学又不是什么笨蛋，许多人只是忙于学更难的理科，才没时间写英语，他们总会抓紧一切机会将不理解的东西消化好，而钟琼不是吝啬的人，会提供利索能力的帮助。
一个班级里的人永远都是和谐互助的关系，同学们都非常有学习的自觉性，钟琼也很乐意在这样的环境中，因为学习也是需要有良好氛围的。
中午时，易宛用酸奶沾着面包，钟琼实在是看不下去，给她稍了碗面回来，监督她好好吃饭。易宛吃饭犹如小猫挑面，一根一根的，钟琼早就有这种心理预期了，将她剩下的大半碗默默吃完。
易宛拿开手机打开了一款moba游戏——玩家分为两个阵营，5v5对战，玩家自行选择心仪的职位和人物进行游戏，主要目标是推掉对方基地中的水晶。
“啧。”被安排到了不喜欢的位置，易宛不满的砸了下嘴，却还是耐着性子玩了下去。
钟琼瞟了眼：“你给我吧，我帮你。”
易宛抬头，手里捏着发暗的屏幕：“0-4，开局才七分钟……逆龙卷风了吧，就算是神仙来接手都够呛吧，怎么救啊。”
“没事。”钟琼伸出了手，易宛默默递了出去。钟琼低头查看的时候，发现易宛已经将所有人都屏蔽了，有效抵御了可能到来的精神冲击。
钟琼不经常玩游戏，但是无论什么游戏都玩得很好，上手快，意识佳，反应灵敏。她手指翻飞，面上却冷静异常，让人觉得她在演奏音乐，又或者是打音游。
易宛在旁边看着，她微微屏住了呼吸，因为她在玩对抗类游戏的时候，恨不得牙都跟着用力，像钟琼这么云淡风轻的情况为零。
钟琼确实玩得很好，推对方位置仿佛有公示模板，准的不行，同时每个技能都恰到好处，易宛原本还想找机会嘲笑钟琼，却逐渐被她的操作吸引住。
“给……”钟琼将结束的游戏还了回来，上面是她MVP结算动画，队友也抛出了一起玩的邀请，钟琼顺手全都点了拒绝，“我只跟固定的人玩。”
这句话说得易宛心里忽地痒痒的，什么叫只跟固定的人玩？她刚才不就是帮她玩游戏吗，这个意思是要邀请她一起玩吗。
易宛抿唇，她心中有些雀跃，却一忍再忍。一激动的时候，总想挂在钟琼的身上，但她又万不能这么干……
不过要是每天晚上或者中午能和钟琼来一场游戏也不错，输赢倒是无所谓，她本来也不在乎这个。
一班的教室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隙，一位扎着小揪揪羊尾的女生朝这边招了招手：“钟琼！我自己打上晋级赛了。”
钟琼笑了笑：“恭喜你啊。”
易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她一愣……原来那个人不是她啊。
“谁啊。”易宛站起来，对着钟琼问道。
“宗迎。英语老师教四班，她就四班的。”钟琼回应，“之前匹配到英语老师了，就一起玩了几局，阴差阳错的把她也邀请过来了。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哦……”易宛坐了回去，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态。
但关上门之后又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下又笑声隐隐绰绰传来。
走廊也不应该大声喧哗啊，抱着这样的想法，易宛蹑手蹑脚走到了门边，侧耳倾听着。她根本听不真切，正当她当算再凑近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一不留神她就被撞到了鼻子，鼻血哗的一些下子留了出来，竟是怎么都止不住。
钟琼慌了神，一时间手里没有纸，还是宗迎机灵地递了过来。
“你突然开门做什么？”
“你走路也没声，我不知道啊。”钟琼撕着纸。
易宛到底是做贼心虚，也就不和钟琼呛嘴了，虽然如此，她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出现在这里合理的理由：“我周末有事就不出去了，你和……和她一起去吧。”
钟琼正想问去什么的时候，易宛从裤兜里拿出了动物园的门票，已经有些皱了，褐色的颜料突兀的抹在绿色的角落，十足刺眼。
易宛已经走向了水房清理，没有让钟琼跟着，钟琼觉得手里的门票有些烫手。
午休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回到了座位上，易宛鼻孔里顶着一张纸，走到了操场上，她将口袋里的冻干揉碎，喂给了操场上的猫猫狗狗学长们。
她歪着头蹲在地上，脚尖点地……
她想芳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