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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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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仪华一口一口地吃着黑色粗瓷碗中的食物,吃得缓慢,一句话也没有。萧啟看了她一会儿,等着自己的一碗上来后,也拿起了筷子,沈仪华这才抬眸看向他。

萧啟面色如常,在她的注视下,夹起食物往嘴边送。

“九殿下,”沈仪华在他吃了两口之后,放下自己手中的筷子,抬手按住了萧啟,“何必勉强?”

萧啟看向她,眸色深深,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勉强?”

沈仪华沉默着,但并未松开手,萧啟将那只手握住了,又问:“沈娘子到底在顾虑什么?”

“没有什么。”

沈仪华不想说,至少不想现在就在这里说。

两个人别别扭扭的吃完了饭,沈仪华结账起身离开,萧啟便在身后跟着。一前一后,从狭窄的巷子穿过去,又拐了个弯,走到一家酒楼前面。

沈仪华停下脚步顿了下,侧首对萧啟笑道:“走吧,为你接风洗尘。”

她的脸变得过于快了,连萧啟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视线停留在她薄纱半遮掩的脸上,一瞬也跟着轻松了些,打趣问:“沈娘子向来节俭,今日怎么这般大方起来了?荷包里的银钱够吗?”

沈仪华轻笑出声,从袖中拿出了荷包在手中掂了掂,说:“长安米贵,我就这么点了,所以还是提前说一声,九殿下一会儿给我省着些。”

萧啟也笑了,说:“那走着,不过你九殿下不是个会节省过日子的人,沈娘子做好准备。”

沈仪华故意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走,实在不成,就将九殿下抵给店家。”

两人轻松谈笑着,进了酒楼,在店小二的招呼下,沈仪华要了个二楼的雅间。

入内,只见一张巨大的山水屏风,制作精良,其上的景色有些像东海,怪石嶙峋,看着很有些雄宏壮阔的豪迈气概。

原本以为是画上去的,沈仪华走近看了看,才发现那些景致竟都是一针一线绣在绢布上的,不由赞了句:“好精细的做工。”

那店小二立刻洋洋得意介绍了起来,说:“娘子好眼力!这屏风上的景儿可是前朝画师容与的画作,我们东家当年得了这幅画后,特意找了长安最好的绣娘绣就,最后又找工匠做成了屏风,就这一架屏风足得有百金之数呐!而这样的屏风,我们酒楼雅间二十二间,每一间都有一架,且花样都不尽相同。”

沈仪华颔首道:“容与的画作本就千金难求,绢丝贵,手艺也贵,这么看来的话,你们只单屏风一样足的花费千万了。我前面还同我身边这位郎君说呢,长安米贵,现在看来倒是酒更贵。这么来看的话,我还真担心身上的银钱不够付账呢。”

店小二何等伶俐,从沈仪华和萧啟的衣着气质上就能看得出,这二位绝不是付不起账的人,更何况,他们酒楼东家背后倚仗的那可是皇亲国戚。长安皇城,天子脚下能赖了皇亲国戚的账的人还从未见过呢。

店小二心里这般想,领沈仪华和萧啟绕过屏风往里走,殷勤奉承道:“娘子说笑了,敢从我们酒楼大门迈进来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娘子与郎君这同通身气派,小人一看就知道贵不可言。”

沈仪华笑了笑不再接话,萧啟已经在靠窗的榻上坐了下来,哼笑道:“那你还真给看对了。”

两人点了菜,相对而坐,沈仪华特意命人将窗打开了。这里离永安坊很近,从窗中望出去,一眼就能看到几个王府的布局。

从落座后,她的目光就一直停留窗外,不知是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她,让她能这么入神。

萧啟心中不是滋味,但仍旧维持的镇定等着她的话。他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子其实并不了解,尤其不了解她怎么就能做到什么事情说放下就放下的。面对她的突然冷淡,萧啟觉得自己束手无策,连乞求都没有资格。

“这里离王府很近,”沉默了半晌,沈仪华突然开口道:“殿下瞧,从这里看过去,楚王府,魏王府,陈王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萧啟应了声。沈仪华问:“九殿下以前来过这里吗?”

萧啟说来过。沈仪华今日选的这家酒楼是算是长安城最奢华的所在,萧啟以前当然也常来,但都是店老板亲自接待,底下的人是见不到的,所以店小二不认识他。

沈仪华继续道:“这便是长安城的好处了,人人都说富贵,说得多了好像就变成了一个东西,但是在长安富与贵从来就不会混为一谈。有银钱的人自然也可以去高档的酒楼茶肆,但是银钱却并不能使得他们看到身居高位者所看到的景致,就比如——”

说话间,店小二将他们的吃食和酒水都送了上来,沈仪华停住了话,等着小二将碟子碗盏一样样摆在了桌上,随后笑着指向窗外:“这般的景象,的确难得。”

外面的声音已经吵嚷了起来,萧啟和店小二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已经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萧啟倏地站起身,“楚王府怎么了?”

店小二怔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惊呼出声:“天爷哎,楚王府着火了!”

一时之间窗外街上的人都那处奔了过去,熙熙攘攘的,喊叫声不断,整条街都喧闹非凡。店小二耐不住,说了句:“二位慢用。”就想离开了。

萧啟准备往外走,却被沈仪华给拽住了,她一脸淡然地对店小二道:“去吧,一会儿看完热闹让你们东家来一趟,就说有人发善心,来保他往后的富贵。”

店小二一脸懵,没有听明白,但还是应了声,转身离开了。

等雅间的门被关上之后,沈仪华才仰起脸对上萧啟满是探询的目光,坦然道:“九殿下稍安勿躁,先看完再说,这个时候过去,保不齐会引火烧身。”

“楚王府为什么会着火?”萧啟直接问道:“你又做了什么?明珠儿。”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与面前的女子脱不了干系。在尹春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消息,因为东南的形势,圣人大概要对楚王有所处罚了。

萧啟不是不信他父皇会拿亲生儿子开刀,毕竟还有先太子的例子摆在那里,所以他下令处决楚王并不足为奇,但萧啟知道,至少皇家的体面父皇还是在意的,他已经有一个儿子死了自焚了。那白绫、毒酒或者别的什么都有可能,但是绝对不用这种方式再赐死另一个儿子。

沈仪华对他的质问却表现的很坦荡,她又望了一眼窗外,幽幽道:“如殿下所见,如殿下所想,我做的。”

“你鼓动楚王自焚?”

“是。”

沈仪华又认了,在他的目光灼灼注视下,她笑了笑,继续坦白道:“我跟楚王殿下说,人固有一死,悄无声息死在府上,满腔委屈,谁知道呢?窝窝囊囊活着,再窝窝囊囊死去,那样多没出息,倒不如轰轰烈烈的,闹他个人尽皆知。”

萧啟垂首,抬起左手缓缓遮住了沈仪华的眼睛,将她眸中的癫狂遮住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的脸很小,一个巴掌就盖住了。看着这么纤弱无害的一个人,做起事情来竟然狠厉至此,足见她这些年被仇恨折磨到何等地步。

“没事,没事的,明珠儿。”

萧啟的声音很平静,很温和,出乎沈仪华的意料。她以为他会发怒,至少也应该失望,死心,但是他一句指责都没有,只说重复哄着她:“没事了,别怕,好孩子别怕。”

他怎么会指责呢?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她看到火起后竭力遮掩着自身的恐惧。

萧啟站在沈仪华旁边,轻轻地将还在颤抖的人揽在怀中,温声安慰着。沈仪华渐渐在他的声音中平息下来,抬起手臂抱住了他的腰。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像是在念诵神秘的咒语:“古往今来,人们都被束缚在一套规矩当中,他们说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他们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更无不是的君王。可当真是如此吗?还是说这套规矩只是为了让他们,君王和父亲们更肆无忌惮的向他的臣民和儿子挥下屠刀,而不用接受道义与法的审判?”

“你应该知道,先太子,萧晔,他是我的老师。我曾经向他行过拜师礼,从五岁的时候便跟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一步步从位高权重的储君走到闭宫自焚的末路。”

今日楚王府的大火好像比一直烧到了昭宁十三年东宫覆灭的那一日,梦中重复的场景在滚滚浓烟中变得更加清晰,沈仪华已经分辨不清眼前的这个唯一可以依靠的怀抱,到底来自于谁。

“我亲眼看着他父皇的屠刀挥下,而他——那个让我敬重,仰慕,跟随的人,他没有一丝反抗便接受了,就像接下以往每一道训斥的旨意一样。我想一个儿子对父亲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吧。”

“皇子案发,我们沈家一门皆受屠戮,我的父亲,伯父,祖父,他们侍奉了三代君王,甚至最后一刻,我的阿兄还在疆场为国奋战。这也是臣子为君王能尽的忠诚。”

“高高在上的君王啊。”

她的声音显示空谷里幽魂的悲泣,空荡荡的,让人听不真切。

十二皇子夭折,那些构陷的阴谋展开,他们不是没有喊冤,不是没有申辩,事情的真相只要圣人下令,锦衣卫便可查明。可惜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并没有那么做,任由沈家百余口人含冤而死,任由东宫储君被牵连自焚。

挥刀的刽子手不该妄图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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