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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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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号降临那天,后半夜悄然无声地下起了小雪。

雪的声音非常轻,这样微不可查的落雪声搅扰了他的睡眠。时间越逼近、让人越睡不着,陆渺推开窗,初冬的寒意瞬息间遍布全身,在这样渐渐蔓延的冰冷中,他严酷灼热的心口才能稍微松懈、稍微得到一丝喘息的余地。

日出后,雪还没有停。

钟表的滴答声在室内响起,日光折射在雪上,又被晃进房间里,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上。他发了一会儿呆,听到手机上定的闹钟再次震动时,抬手解开了衣服扣子。

陆渺不是所谓的“天使中性风”,他的男性特征很明显,肩宽腰细,肌肉紧实,生长在他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仿佛受到耐心的雕琢。似乎也正因为这样的精细雕琢,他的身体尤其容易被刺激。

他把衣服都脱了下来,整洁地叠在一起。

那件布料柔软的大衣里面没有穿其他内搭,柔密的触感再次附着在他身上时,陆渺只觉得浑身被刺痛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从四周攫取到更多的氧气来生存——他知道这刺痛感跟衣服并没有关系,疼痛的只是他脆弱的、被踩在脚下的底线。

他早就没有底线了。现在,在程似锦面前,他完全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攀附者,跟那些亟待她垂怜狎弄的任何人都没有区别。

他才是那个下流货色。是不堪一击的低劣玩具。是一个失去自我、失去尊严、舍弃人格的性化符号,有人愿意对他另眼相待,他应当欢欣鼓舞,感恩戴德。

这个人是程似锦。他应该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才对。

陆渺强迫自己这样想,强迫自己觉得没关系,是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但他无法操控自己精神上的再度受挫,他几乎在这种自我催眠中喘不过气来。

他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泛红,在陆渺闭上眼之前,泪水先一步落下来,浅浅的暗色漫进摆放整齐的廉价衣服里。这次,他不用慌张地道歉,试图挽回在衣角上越陷越深的水痕。

他提前两个小时,前往华庆银厦。

陆渺只是看上去穿得很得体,大衣、修身西装裤,扣子系得整齐无比。但他知道衣服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初冬的冷风时不时涌进衣服里,连他的血仿佛都是冷的。

华庆银厦很大,曾经他的父亲陆建业也经常来这里。陆渺的手时不时拢一下衣领,他缺乏安全感,似乎会被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不经意的目光轻易看穿,他不敢在门口很近的地方等,不敢与任何一个可能认识的人对视。

这个地方来往的人大多数都是业内人士,对陆家的事多少有所耳闻,自然认识他的几率也更高。

陆渺低着头,手指冷得有些失去知觉。他的脚下再次出现了一层薄薄的脚印——随即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场小雪继续下了起来。

雪色吞噬了初冬傍晚最后的一丝残阳。

-

“老板,是夫人的电话。”

程似锦伸手接过,一边摁了接通键一边坐进车里,旁边的助理从右侧靠过来帮她系安全带。

“阿锦啊,”母亲的声音出现在手机另一端,“周末有没有工作?哎呀,监事会提议的股东大会还要再开几次?这点章程我们小锦都不能说的算吗……”

“妈,咱们要清洗人家的董事会,当然要多运作几次。里面有几块难啃的硬骨头,既不认钱,也不吃什么人情道义。”程似锦随口回答,“我周末开完会回家看你。”

“你是该回家看我了,上次回来还是立秋呢。”母亲埋怨了一句,“金林别墅的人手没那么全,我怕照顾不好你,还是咱们家的做饭阿姨做得合胃口……可不要忘记吃饭啊?张特助呢?”

“我在,夫人。”张瑾依旧是一成不变、无波无澜的语气。

“你可要好好监督小锦吃饭,辛苦你啦。今年年假还是要去国外吗?你把家里人接到京阳,今年跟我们一起吧?”周夫人和蔼又热情地劝说。

张助理道:“谢谢夫人。不了,我不想加班。”她已经得了看见程总就自动进入工作模式的病了。

周夫人朗声大笑。程似锦瞥了她一眼,张瑾面不改色地坐回去了。

“周末早点回家,玉书留学回来了,我们正好给他接风洗尘。”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玉筠亏还是亲姐呢,她弟回国这种事儿都没跟你说?你可得好好说她几句,打小儿我就看这孩子乖,比你爸看的那几个联姻对象强……”

程似锦听得耳朵起茧,但碍于是亲妈发言,一声不吭地听着,忍不住点了根烟。

程总自己就抽烟,却受不了太浓的烟味儿。特助贴心地降下车窗,另一边周夫人心有灵犀似的又嘱咐了一句:“你可得少抽烟,你爸年轻的时候一遇到搞不定的事儿就抽烟,千万别跟他一样,瞧他现在动不动三灾六难的。张助理呀,你管着她点儿。”

张瑾看了一眼程似锦,两人的视线碰了一下。她心说我管程总,谁给我发工资?但不耽误她马上接话:“好的。我一定多注意。”

又过了五分钟,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她周末回家吃饭,终于挂断了通话。到这时,才刚刚驶出华庆银厦的停车场,穿过禁止出租车通行的茂成大道。

程似锦指间的烟燃烧过半,她忽然道:“先停一下。”

司机停靠在了路边。

程似锦起身下车,助理跟着下来撑起一把伞。黑底的大伞没有完全遮住飞雪,薄薄的雪花坠落过来,在她的发间迅速消融。

隔着只有十几米的距离,陆渺站在路边的拐角。他呼吸时冒出淡淡的、冷冰冰的白雾,露出来的手指已经被冻得关节泛红。他其实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程似锦那个鲜明的车牌号,那是一个权势煊赫的数字。

两人的视线在初冬的飘雪里不期而遇。

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清润通透,跟程似锦记忆里的五彩花窗、斑斓的碎玻璃重合,此刻,他无路可退的绝境更加增添了那份色彩,美丽的瓷器发出“嘭”地一声,响亮而清脆地碎成了粉末。

程似锦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看着陆渺向自己走过来。

下雪天,气温已达零下。他露出来的脸庞很苍白,耳垂和鼻尖却被冻得通红一片,眼尾掩藏不住地微微红肿。

他停在了面前。

雪花在伞面上积蓄了薄薄的一层。程似锦咬住薄荷细烟,略一挑眉,等候他口中会说出什么,但陆渺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冰凉的手指攥住她温暖的掌心。

他握着程似锦的手,指尖有那么一点难以察觉的颤抖,很难分辨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羞耻。她温暖的手伸进了大衣里面,没有摸到多余的东西,指节触碰到他的腰身。

她的掌心覆盖住了腰侧。

他的身体生得格外优秀,连冰冷的肌肤都保持着顺如丝绸的手感。浅浅的腰窝落在后腰两侧,在她的指尖滑落时恰好地承托住了这份微妙的力道。

陆渺被摸到后腰时,很低地轻哼了一声,这像是猝不及防被挤压住的小猫发出了一声可怜的求饶。他马上抿了抿唇,闭紧嘴巴,以防被她碰到身体的哪个地方会发出这么放肆可耻的声音。

烟雾弥散。

程似锦笑了笑,轻声道:“你好像学会了很多事情。”

这是无法掩饰的改变,浸透他身躯的每一寸。

他的唇动了动,做足了准备,可是那些解释的话语还是无法使力说出来。陆渺闭上眼长长地呼吸,难以启齿地道:“……我需要你,你还愿意、愿意……把我带回去吗?”

程似锦唇边微笑未褪,那只烟已经燃烧至尾声,灰烬落下。她垂手将火星按在他腿上,热度立刻烧穿了裤子的布料,炽热的痛遁入他的身体。

陆渺没有躲。他被寒气侵蚀的四肢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感应到这种灼热,但随后,烟头烫出来的炽痛猛烈穿透这具身体,他仓促失措地抽了一口气,伸手要去抓住她。

但是他不敢阻止,也不能躲避。

火星烫出一个圆圆的烟疤,在他这具年轻美丽、近乎无瑕的身体上。

“已经很久没有人让我等待这么长时间了。”程似锦看着他说,“你曾经拥有过,所以你也明白。你知道权力和财富是分不开的,二者结合,受到的约束一旦松弛,就不免产生强制和侵害。我一向谨守界限、也不愿意随便破例。你没有让我违反自己的要求……这很好。”

语调的末尾轻盈悠长,如一缕雾色消散。

陆渺没有管自己身上的烫伤,他跟程似锦对视,越是压迫、疼痛,让人窒息,他偏偏要固执地跟她四目相接,指甲在掌心里压出深深的指痕。

“我不需要那么多……”他说,“我只要能治好小拂就够了。”

“就这样?”

“就这样……”他顿了顿,脆弱的喉结轻微颤动了一下,“我要他好好活着。所以你能不能……你能不能,跟医院打个电话……我知道韩玉筠跟你是好朋友。”

程似锦随意地点了点头,说:“上车。”

薄雪在他的衣服上快速融化,只残余着冰霜的冷意。陆渺已经是第三次坐到她的车上,他本能地靠在角落,还没有关车门,就有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扯了过去,猛地栽倒在程似锦的身边。

她扯掉了衣服上欲盖弥彰的扣子,掌心抚上赤.裸白皙的胸膛。水波一般的卷发落在他的身上,没怎么用力,陆渺却被压得翻不了身,他被两根手指钳住下巴,指骨顶在唇瓣上,迫使他抬起头接受一头野兽的入侵。

寒冷被她身上的温度驱逐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切骨的热与痛。是烟头在大腿上摁灭时那一瞬的灼烧,是对自己彻底出卖和背叛燃起的恶火,是她宛如强.暴不容喘息的侵略交吻……她的唇、她的触碰,居高临下的那一刹目光,都让陆渺无止境地堕落向深渊。

他张开唇缝,让她更完整地占有自己。陆渺的手已经重新恢复温度,紧紧地抓着她的正装外套,把昂贵的外套抓得褶皱丛生——蓦然间,他的喉间泄出轻微的哽咽尾音。

程似锦抬起头,漆黑的眼眸凝视着他。

陆渺避开这道视线,他走投无路、无处可逃,竟然只能埋头躲进她的怀里。他回抱住程似锦,非常用力地、紧紧地抱着她,可还是完全抑制不住地哽咽,他被痛苦完全击穿了,在她的怀里哭得几近崩溃,声音断断续续地、支离破碎地恳求:

“不要……不要看着我……”他的声音透着沙哑,“程似锦……不要看着我,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可爱捏。

把小猫咪拎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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