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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一苇难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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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浮动,丝丝缕缕的蜜香充盈在白塔浮图之中,黏连困倦与绮思,要将所有身处其中的人拖拽进沉沉的迷梦之中。

偏偏曲烛的目光无比清醒。

他是讨喜的少年相貌,笑吟吟的桃花眼,酒窝深而润,下唇略厚,说话时带着种缱绻的温柔,微笑像是一张永远无法消融的面具,始终烙在他的脸上。

蝉香子趴在在地上,只能仰头去看,他不喜欢这样的姿势,用了点力气,想要爬起来,结果肩膀一沉,被摁住了。

“曲长老,”曲烛缓声说,表情有些苦恼,“钦州出了那样的事,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蝉香子一怔,接着低低笑起来:“你是哪门哪支的孩子,族谱也写不进前三百页,在西洲城里连老夫的脚都舔不到,如今竟敢在此大放厥词,你以为老夫受了伤,就想帮曲之熙那条狗出头么,愚不可及!”

他嘴上怒骂,暗地里却汇聚灵力,屏气凝神,查看曲烛的修为。

堪堪筑基。

他一时间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既愤怒于自己虎落平阳被犬欺,又暗笑他的胆大包天和不自量力。

即使自己受了重伤,对付一个筑基,还是不费吹灰之力。

“帮曲之熙出头?”

曲烛笑出声来:“他那样一个志大才疏、好高骛远的蠢材,只配给人当垫脚石,还帮他出头?”

他是当真觉得好笑,笑得前仰后合,怀中瓶女软软趴在他的肩头,长发散开,露出一张线条流丽的脸庞。

并不是妩媚或者艳丽,而是有些少年气的清俊,此时茫然地侧头看来,眸子是浅淡的琥珀色,长长的眼尾扫开,像是细小的扇子,开合在人的心上。

曲烛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没了耐心:“曲长老回来也好,正好和我讲讲,钦州都发生了什么。”

蝉香子冷笑一声:“好啊。”

伴随这两个字,一股傀丝蓦然从他口中激射而出,活物一般向着曲烛迎面扑去,循着鼻眼口耳就要钻入,侵占神魂、阻断经脉,要将他化作手下人傀。

曲烛抬起左手,挡在脸前。

螳臂当车!

蝉香子自以为胜券在握,唇角刚刚扬起,就凝滞不动,只见曲烛左手腕间慢慢扬起一条黑色细绳,他用手指挑起,忽地一振,那根细绳瞬间化为一条五尺长鞭,漆黑无光,长蛇一般昂头吐信、左右摇摆,傀丝撞入其中,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

长鞭现身的刹那,整个白塔似乎都微微震动,仿佛地面突然化为泥沼,有无形却强大的力量,要拉着整个世界沉沦。

蝉香子怔住,这不是应该出现在世间的力量,也不是面前之人能动用的力量。

“你是谁?”他颤声道,“你要知道什么,老夫可以……”

话音未落,长鞭在曲烛手中卷了一圈,猛然探出,刺入他的眉间,穿过颅脑,扎出一个深深的血洞。

长鞭伸展出无数触丝,融入蝉香子的每一寸骨血、经脉、肌肉之中。

他如同被钉住的虫一般倒落在地,剧烈抽搐,形态看上去,与那些被他制成傀儡的人,也并无什么差别。

细细密密的黑色细线以眉心为根基,藤蔓一般攀爬过他的四肢百骸,如同一株诡异的植物,寄生在他的体内,要将他吞噬殆尽,很快,他连人形都难以维系,化为了一摊软塌塌的烂肉。

烂肉之中,一点莹亮,是他的金丹残存,凝成最后的残渣。

黑线卷过,那点莹亮也消失了。

长鞭的另外一头,深深刺入曲烛手心血脉之中,不像是一个单独的武器,倒像是他肢体的一部分。

曲烛蓦然睁开眼。

暗金光芒在他的瞳孔深处跃动,如同妖异的火焰在燃烧,他长长吸口气,又长长吐出来,额角青筋暴起,血液在全身经脉鼓动,是一次性吃得太饱,整个人都要被撑裂了。

蝉香子的修为、记忆、所见所闻所感,都被他吸入体内。

怀中的瓶女挣开他的手臂,不断向后退去,即使已经被剔除五感,成为yu望的容器,她们依然感觉到危险。

还是……有点勉强。

曲烛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头,耳边全是血液的鼓噪声,仿佛内脏、鲜血都在沸腾,要冲破生而为人的外壳,无限地孳生。

在蝉香子的记忆中,他看到了见生。

在容云城中发生的一切,通过蝉香子的双眼,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到了曲烛的脑中。

那个瞎子……河东道的记相,镐京城中的姬重,和自己,有着极其相似的气息。

力量同出一源,却有着不同的方向。

蝉香子最后的视野里,是见生向那团不断挣扎、蠕动、又起伏的阴影奔去的背影。

不顾一切,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的人,似乎总是觉得,自己能把握住什么、挽留下什么、拯救些什么。

曲烛想,自己也并不是他唯一会去拯救的那个。

气息渐渐平复,蝉香子的一切,被他一点点吞噬殆尽,什么也没有留下。

瓶女们瑟缩在地板上,下意识地想要远离他,这是刻在骨子里,对黑暗、邪异事物的畏惧和回避,就算人格、记忆全部被抹去,生而为人、想要求生的本能依然还在。

一只手搭上瓶女的肩,她极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但是被tiao教过的印记,又强迫着她抬起了头,唇角展开一个标准的、甜蜜的笑容。

她对上了一双暗金的眼睛。

沉而钝,光芒流转,隐隐透着血色。

曲烛的手稍微用力,他想,真的很像。

脸庞的轮廓,微微凸起的唇珠,眼睛扫过来的角度,真的很像。

这么多瓶女里,她是最像他的。

心脏肺腑都在阴火里灼烧,他扫过自己的左腕,那根长鞭已经幻化为原来的样子,一根隐隐约约的细绳,缠绕着挂在他的腕间。

戒鞭。

浩瀚海中的至宝,监天司将他长年挂在天字令第一,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

他费尽心机、吃够了苦头,才从父亲那里偷出来,中间可能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杀的人也多了点,不过这些都是必须的,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对等的代价。

曲烛靠近瓶女,那么近,下一刻,就要唇齿相交。

瓶女在他手心融化了。

不只是这个瓶女,大厅中所有的瓶女,都融化了。

柔顺的长发、凝脂般的肌肤、柔荑红唇,全部化为一滩沼泥,血肉的沼泥,是最原初的样子。

曲烛从身旁的矮几上拿过一瓶酒,慢慢灌进嘴里。

白塔浮图中,美酒遍地都是,像是生怕塔中的人太过清醒,要让所有进入塔里的人都保持醺然的醉意,这样才能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景离王听到响动,走入这层,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整个大厅都被血染红了,原本薄如蝉翼的纱帷上溅满鲜血,倒有种诡异的美感,像是有谁在上面挥毫落纸,泼墨成画。血泊正中,曲烛一身无妄山的丹朱长袍,长发逶迤,正盘坐在地,支起一条腿,往嘴里倒酒。

“你在干什么?”景离王皱眉向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水肉块,他行事肆意惯了,这般景象也还是令他心惊。

曲烛对着他笑起来:“王爷,曲长老回来了。”

他指向地上的那滩黑乎乎的烂泥。

景离王看一眼便捂上口鼻:“这是蝉香子那老东西?他这算是什么,死了?”

曲烛点头:“正是。”

“那这些呢?”景离王一指周围,“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曲烛遗憾道:“曲长老伤势过重,丹核爆裂,殃及无辜。”

他口气真诚,表情沉痛,谎话说得信手拈来,没有半分迟疑。

景离王狐疑地看着他,曲烛无辜地回视:“王爷这是不信我?”

他说着站起身来,虽然是张娃娃脸,但是身量高大、肩宽腿长,走近时颇有压迫感。

动作隐含威胁,语气却是十分委屈:“曲长老是我的长辈,我怎能害他?更何况,以我的修为,又如何害得了他?!”

景离王:“……”

谁知道那老头回来时,是不是已经气息奄奄、半死不活了?

不过这些都是曲家的事,他不愿管,也管不了!那蝉香子一天到晚阴阳怪气,又仗着资历老常常指手画脚,他也早都看不惯了!

景离王心中腹诽,但是面上却诚恳道:“那是自然,你怎会害他?”

曲烛话锋一转:“王爷,此事虽是我西洲城不幸,却也会殃及您啊。”

看到景离王不解,他慢条斯理道:“曲长老临死前曾大呼,姬重害我!”

“这所谓姬重是何人,王爷可认识?”

景离王脸色一凛:“姬重害他,又与我何干?!”

曲烛好心劝道:“曲长老是议事堂五长老之一,他被害身死,事关重大,可不能让西洲城和帝京因此起了龃龉。更何况,他长年镇守景平城,又是江南道记相,景平是您的封地,无论如何脱不开关系。”

饵已撒出,就看鱼如何上钩。

此番钦州变故,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苻见生身上蕴含的那股力量,可以阻隔秽气、束缚天道。

既然都是拯救,为何不能再救一回自己?

曲烛缓缓抚过腕上戒鞭,众生皆苦、一苇难渡,他却偏要勉强,以求生路。

作者有话要说:在病娇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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