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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不做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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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烛缓缓抚过腕上戒鞭,众生皆苦、一苇难渡,他却偏要勉强,以求生路。

景离王在他的目光中镇定下来,思忖片刻,开口道:“得回一趟帝京。”

他虽然成日放浪形骸,但毕竟是宗室出身,自幼看惯了阴谋场里的曲曲折折,蝉香子之死,说起来确实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就怕有人借此事,节外生枝。

毕竟,景平城地处要枢,没少被人垂涎,他当初也是花了好一番手段才争取来,如今在这里醉生梦死、舒服久了,真不愿被拉回帝京的漩涡中去。

他下定主意:“是了,本王这就动身,将来龙去脉,一一向父皇禀明,此事是姬重一人所为,与景平城、与我都无干系,至于曲家要杀要打,都是他们的事!”

他说着,突然反应过来,面前的青年,也是曲氏中人。

曲烛微笑着看他,笑容里有血的味道。

“你……”景离王眯起眼睛,心里暗自盘算,这人在此事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曲烛了然,放下酒壶,施施然走到景离王身边,笑着说:“曲烛是曲家五服之外的旁支,族谱中记名,连前三百页也进不了,若是在西洲城中,想和曲长老这样的人搭句话,也是没有资格的。”

景离王是天子的第七子,母亲是宫廷乐姬,在一众皇子中也是抬不起头的存在,但是他自幼擅长音律,为天子写了不少神调,相比其他皇子,还算是受宠,因此才能早早分封出京,拿了景平城这样一块好地方。

曲烛这番话,意味深长、别有所指。

“但是,谁又能说,身份低微、旁支他系,就不能一争高低。”他越过景离王,走到白塔窗边,偌大的景平城乖顺俯卧在他的脚下,街衢宽阔、坊里齐整、渠水纵横、绿荫蔽目,不远处,澜江奔腾,将神州大陆一分为二,东流入海。

纱帷飞扬,血气氤氲中,曲烛回过头,眸光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世间万物,好的总是那么少,不是靠抢,便是要偷,即使握在手心,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他人觊觎。”

“世事无常、难以预料,斗胆说一句,我也不过是和王爷一样,想争取个容身之处罢了,曲烛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一切也都于王爷有百利、无一害。”

景离王道:“你想要什么,白塔浮图之主,江南道记相,还是曲家的长老之位?”

曲烛重新望向窗外,笑了笑:“都不是。”

瞎子顿住了脚步。

见生只顾着赶路,一头撞在他宽厚的背上,他立即握住了桃枝剑,紧张道:“怎么了?”

两人正走在一条荒草蔓生的小路上,不远处白色的炉烟如信标一般,在雨后透蓝的天宇下摇曳飘荡,拄着拐杖的老人站在小路尽头,正回头望来。

瞎子侧过头,唤了一声:“勾镰?”

接着,就听“悉悉簌簌”一阵响,荒草被拨开,壁虎人爬了出来。

“主人。”

壁虎人瓮声瓮气地应着,不知是不是错觉,见生总觉得它有点怯。

自从在灌城中找到廖季的院子之后,壁虎人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之前危机重重,它踪影全无,如今蔫头耷脑地爬出来,实在让人无法喜欢。

“嗯。”瞎子应了一声,手中竹竿一点,继续向前走去,“说罢。”

壁虎人有点为难似的,左右摆了摆脑袋,慢吞吞跟在瞎子身后爬了一段,才开口道:“监正大人让您速速前往紫宸宫,禀明钦州之事。”

瞎子没有回答,倒是见生发起火来,硬邦邦道:“不去!”

壁虎人凸起的眼珠一转,见生道:“你别瞪着我看,之前你跑哪儿去了,记相大人昏迷不醒、我们半死不活的时候,也不见你出来,现在刚刚好起来,就跑过来指手画脚,还速速,速什么速,不去!”

壁虎人:“……”

它有些委屈地爬到瞎子脚下:“主人,曲宗纨死了,曲家一定会来帝京吵闹,监正大人也是为您好。”

“嗯。”瞎子脚步未停,“我知道。”

他手一扬,巴掌大小的黑铁划出一道弧线,被壁虎人下意识探头叼住,三只没有眼睑的眼睛随着令牌摇摇晃晃,冷冷注视着世间。

是记相的令牌。

他平静道:“把这个带给监正,现在开始,我不再是河东道记相,也不会去紫宸宫。”

壁虎人呆呆地趴着,像是傻掉了。

“那时形势危急,难以自控。曲宗纨是否死于我之手,不得而知,但若是曲家想来寻仇,随便他们,来找我就是。至于帝京如何处理,有许多人,会比我更有办法。”

壁虎人:“……”

瞎子回头,对着见生方向侧了侧脸:“这次的地字诏令有三百六十枚九元丹,还有我的例饷,大约五锭金子,你都拿了给他。”

壁虎人抬头瞪眼,半晌之后,知道事情已无转圜,只好垂头丧气地叼着黑铁令牌,重新爬入草丛,很快不见了踪影。

两人继续向前。

也不知怎么回事,前面的老人驼着背,一脸暮气沉沉的样子,脚程却快得出奇,始终领先两人大约百步,不远不近,遥遥地带着路。

见生明白,这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老人,而且,就看刚刚邵化辰和阿烦母亲的神情举止,他们既没有看到这个老人,也没有听到她讲话。

难道,是个鬼魂?

但是鬼魂如何能在白天出来,而且,她的身上没有恶意。

也没有善意。

什么都没有,如一块石头,如一朵花,只是单纯地存在着,没有任何意图和情绪。

不过,这个先放到一边。见生快步走到瞎子身边,和他并肩而行:“记相大人,你不做记相了么?”

瞎子点头:“嗯。”

“为何?”见生问,“是受了伤么?”

所以需要休养,暂时不能在各种危险的诏令之间跑动了?

“不是。”瞎子说,“是没有必要了。”

感觉到见生的困惑,瞎子说:“我做记相,是为了进内库找个东西,但是现在……暂时不需要了。”

为何不需要?

见生想起钦州发生的一切,那团庞然的、诡异的阴影,以及被包裹在阴影中的瞎子。

不,不是包裹。

他想起那个混乱的时刻,夙紫引开了喜神,蝉香子的傀丝插入阴影之中,要将它控制在傀术之下,就在那时,自己……走入了阴影之中。

一片浑浊的黑,那个瞬间,他像是跌入了没有底的深渊,四周全是虚无。

他似乎在大声地呼唤瞎子,也似乎并没有,关于那个时候的记忆非常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又一层、永远也拨不开的雾气,见生只记得,有幽碧的清光从自己心口缓缓溢出,星星点点,羸弱不堪,却又生生不息。

阴影猛然收缩,又倏地胀裂。

他像是被卷入风暴中的一片小小落叶,被强大的气流震开,不断地旋转和坠落。

无数纷纷扬扬的白色碎片在四面八方狂舞,像是一场暴戾的雪,见生认出了,那是蝉香子碎裂的傀丝。

有什么东西撞了过来,见生下意识用手去拉,触到了瞎子的肩膀。他被不知名的风吹动,吹到了自己的身边。

清光聚拢,重新回到他的心口,气流平息,尘埃落定,阴影消失了。

它被收拢、被控制,最终回到了瞎子的体内。

瞎子,阴影,本就是一体的。

意识到他的沉默,瞎子说:“想问什么,就直接说。”

这个问题,瞎子自己想明白了么?

见生凝视着瞎子,过一会,挪开目光,用轻松的语气说:“我确实有个问题。”

“你若不是记相,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他是真的有点苦恼。

瞎子:“……”

他唇角微微扬起来:“都可以。”

说话间,小路到了尽头,老人的身影一闪,不见了。

见生快步上前,只见老人原本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一小堆白色的泥土,他蹲下身,用手搓了搓,细腻、微微有些黏。

“瓦罐村……”

他站起,抬头,注视着面前一排又一排、近乎无穷无尽,延伸到天边的白瓦。

那是无数斜放的瓦罐,一人高、留着三尺宽的罐口,斜斜埋入土里,像是奇怪的、盖在地下的屋子。

一片茫茫的白色,近些的是崭新的白,还透着刚出窑的脆薄,远些的是陈旧的白,泛着灰黄,被泥土和雨水浸润了,要融化进大地之中。

如同落了一场厚厚的雪。

年迈的老人,被子女亲人搀扶着,自己爬进这白瓦构成的坟墓之中,一天一餐,一餐一砖,慢慢将罐口堵实,连同说不出口的呼喊、怨恨、以及眷恋。

最靠前的几个,罐口只堵了一部分,露出黑洞洞的内里,看不分明。

见生闭上双眼,尝试着去感受。

没有之前那些纵横交错的污秽天道,这里……什么也没有。

让他想到死亡本身。

死亡是终结,终结的本身,是彻底的虚无。

他听到瞎子的脚步,轻轻停在自己的身边。

见生问:“他们会在这里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瞎子没有说话。

在他的视界中,那条从濯山中爬出,一路跟着他的秽龙,腹下探出上百只人的手掌,正撑着地面,在他腿边缠绕。

原本空荡荡的颈腔中缓缓探出一张女人的脸。

鹅蛋脸、杏核眼,肌肤白如凝脂,樱桃小口轻启:“姬重吾儿,莫要上前。”

“进去了,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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