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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即身菩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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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了,会死的。”

峨眉微蹙,殷殷切切,仿佛真的很为他的安危担忧。

嘻嘻嘻嘻。

死了就死了。

死了有什么不好?

不必受苦,不必忧虑。

如此挣扎求活,你又是贪图什么?

有什么在头脑深处,簌簌发笑,笑他不知好歹,笑他痴心妄想。

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秽龙在他脚下穿行,无数嘈杂的声音充斥在他的耳边,眼睛的深处又开始痛,白惜光用手按上去,低低道:“闭嘴。”

是来不及逃走的喜神碎片,被他融入了神魂之中。

妄听、妄视、妄言。

也许是因为舍夷法印的破碎,也许是……自己本就如此。

白惜光冷静地想,我是疯了么。

这一切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

抑或,自己看到的才是真实,世界一直被虚无的迷障笼罩,其他人都生活在假象之中。

见生担忧地望着瞎子。

自从他苏醒,就会时不时地怔住,像是有什么只有他能看到、感受到的存在盘旋在周围,在和他窃窃私语。

偏偏他又极度冷静、波澜不惊,看着更令人发愁。

见生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怜惜。

他知道自己愚蠢,无论是身份、修为,两人都不可同日而论,可他总是觉得自己心中有些满溢的情感,愿意流淌到名为人间世的大河中,汇入其中,任凭沉浮。

他付出过那么多次,失败过那么多次,可还是怀着那么点希望,总觉得这混乱不堪的世间,有些东西是好的,有些事是值得争取的,有些心情是值得付出的。

仿佛卑微如自己,行走尘寰,也可以留下些什么。

他走到瞎子的身后,双手抬起,捂住他的耳朵,轻声唤道:“白公子、白公子,可以听到我么?”

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清越嗓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像是一缕正合时宜的风,只是悠悠吹过来。

白惜光顿了顿,嘶哑地开口:“嗯。”

见生道:“如果你身体不适,我先过去看看?”

白惜光将他的手臂拉下来,在手心轻轻握了一握,然后放开:“不必,我和你一起。”

他将竹竿向前一点,压碎了那个新长出的女子头颅。

前方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不远处,新瓦之下,罐口之中,探出一只瘦得皮包骨的手来,在罐口徒劳地摸索一番,又收了回去。

见生讶然一指:“那里有动静。”

说着,他握住桃枝剑,拨开身前荒草,当先迈步去察看。

嘻嘻嘻嘻嘻……

过去了。

走过去了。

要死了。要死了。

喜神尖利而细密的声音响在白惜光的耳边,充满恶意。他浑身一凛,大喊一声:“苻见生,停下!”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是手伸出去,什么也没有。

空空荡荡、一片虚无。

仿佛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片布满白瓦坟墓的荒草之中,做了个古怪离奇却又忧伤甜美的梦。

“苻见生!”

嗓音低沉沙哑,像是钦州城中风蚀的砂土,干枯、荒冷、没有一点点的生机。

姬氏就是从那样的荒芜之地走出,背主负恩,血洗天下,才得到了帝京的位置,他们就是这样不忠、不信、不义的家族,他身上留着姬氏的血,命中注定什么也不会有。

“苻见生……”

嘶哑的呼唤在荒草白冢之上徘徊,像是垂死挣扎的魂灵,唱着无望的葬歌。

灵魂像是裂成两半,一半惶惑,一半清醒。

秽龙缓缓直起半身,许多姬氏先祖的脸孔在一节一节的脊柱上浮现,惨白的眼珠在漆黑的眼眶中上下乱转,打量着面前状似疯癫的白惜光。

女子的头颅再次从颈腔中一点点生长出来,红润双唇一张一合:“姬重吾儿,快来娘亲身边,快来……”

话音未落,竹竿一闪而过,直接将头颅打飞出去。

颈腔中黑发涌动,如同无数细长的虫子,是最低等的畜生,永远被困在苦痛的饥饿之中,只想着吞吃。

舍夷法印最后的一点金光在他心口处闪烁,白惜光一只手按在金印之上,猛然用力,指尖穿透皮肤,打破血肉,将那块带着法印的皮肉直接从身上挖了下来,扔到一边。

“我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白惜光喃喃道,不断说给自己听:“我不需要这样的东西,我是清醒的,我可以清醒。”

眼眶深处的灼烧感更加剧烈,是在极深极深,与魂灵紧密连接的什么地方,正在被比九紫离火更加阴烈的火焰炙烤。

他痛得咬紧了牙关,鲜血顺着嘴唇,流过下巴,滴落在地上。

一只手发着抖按上了覆目的布带。

灰色的,随处可见的麻料,带着见生身上的清甜气息。

他将脑后垂下的布带,团成一团,塞入口中。

用力地吮吸、咀嚼,要将这块小小布料上残存的微弱气息,一点不剩,全部榨取出来,吞进肚子里去。

近乎是不堪入目的,如此懦弱、如此丑陋!

不能让他知道……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如此疯癫的形态……

白惜光含混地想,指尖的血水混杂着唾液,将他的脸涂抹得一塌糊涂,然后,他慢慢、慢慢笑了起来。

先是低低地笑,然后是大笑、最后变为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白惜光将覆目的布带解开,缠在手腕上,两团蒙蒙的灰色雾气出现在他的眼眶中,像是凭空为他造出了两只虚无的眼睛。

“我看到了。”他阴沉沉地开口,“出来罢。”

血迹在他脸上纵横交错,他如今的样子,像是从极渊中爬出的恶鬼,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气息。

“你是在等我,还是本来就在此处?”

白惜光直起身,向白瓦之中走去。

喀拉——

一个瓦罐在他脚下碎裂,瓦片下露出早已枯败的尸骨。

喀拉、喀拉——

更多的瓦罐碎裂了,他手中竹竿一挥,原本供在瓦罐前面的馒头连带香火散落一地,无数蛆虫钻了出来,四处乱爬。

“怀慈让你来的?”白惜光笑起来,“要为我重塑法印么?可是我现在感觉很好,并不需要。”

空旷的原野中,无人应答,他就这么一路自言自语,走到了白瓦坟地的中央。

远处的炉烟蓦地变得笔直,如同一根苍白的长杖,直插天地之间。

碎瓦被拨开,一只手探了出来。

接着是小臂、大臂、肩膀、胸膛……

哗啦啦啦一阵响动,碎瓦滚落,从土地中钻出一个僧人来。

说是僧人,更像鬼猿山魈。

皮肤皱缩发黑,薄薄一层裹在凸起的骨头上,更显得身躯窄小、四肢细长,脏兮兮的僧帽下,却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贫僧守空,姬施主,许久不见。”

分不出颜色的僧衣皱巴巴裹在他的身上,他干瘪凹陷的嘴张合着:“二十年前,舍夷加身、金印镇魔,贫僧也曾有幸为施主烙下一笔。”

“原来是大昭寺知客僧。”白惜光嗤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秽龙不敢进入这片白瓦之中,一直在外沿盘旋打转,此时忽然昂起身,脊骨上展开无数张黑洞洞的大口,齐声尖啸起来:“他要杀你,快逃,快逃!”

“贫僧不杀生。”守空温声道,“只渡劫。”

“姬施主,舍夷金印已破,你还是速速前往皋涂山、缺月岭,求主持……”

他的脸部出现一个巨大的血洞,杂骨纷乱,脑浆迸射而出,稀里哗啦淌了一地。

一个两个,不明所以,却都敢站在他面前,指手画脚,随意下令。

白惜光收回竹竿,脸孔狰狞好似修罗,语气却是平静的:“把苻见生还给我。”

守空拧了拧脖子,空洞洞的脑壳上,嘴唇不知去了哪里,自然再也发不出声音,但是他手指一转,捏出个拈花印记,满地碎瓦霎时抖动起来。

他的双足深深扎入大地之中,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早已与整个白瓦的坟场化为一体。

是大昭寺独有的修行法门,即身菩萨。

碎瓦撞击,如洪钟罄音,晴空之下竟显得无比空灵清透。

撞击声渐渐化为呢喃细语:“姬重,你生来污秽、六根不净,佛祖慈悲、普渡众生,允你受印、镇彼邪魔。”

“如今金印崩坏,你已秽龙缠身,莫要迷途不返、一意孤行!”

“废话连篇、扰人清静。”

白惜光长眉一压,黑气喷薄而出,直接将躲在外面的秽龙卷了进来,“嘭”一声重重砸在地上,挡在身前,“我再重复一遍。”

他说:“把苻见生还给我。”

见生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猛地抬头望去,只见星子寥落,浮云飘摇,是一个晴朗的夜晚。

“瞎子……”

环顾四周,只有他一个人。

脚下还是那条荒草中的小道,夜风吹着草杆摇动,发出“刷刷”的响声,像是有许多人藏在草丛中,轻轻地呼吸。

他当时看到白瓦罐中探出一只手,只想上前看个究竟,结果一转眼,就到了这里。

这算是什么,障眼法,幻境?

不远处,一排又一排的白瓦,像是小小的屋檐,在地面安静地趴伏,是那个瓦罐村。

他正在想,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就是这里。”

少女清亮的声音响起来,有些耳熟。

草丛被拨开。

擦——

擦擦——

有几个人正在朝这边走来。

他猛然转身。

是阿烦,还有兰姨。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办,瞎子越来越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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