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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即身菩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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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夷法印加身之时。

筋骨倒错、五内俱焚,七七四十九日,每一刻都像是人的一生那么漫长。

的确……算是痛苦的。

记忆大多模糊了,只记得母亲垂下的手,落在自己脸上的泪,和那一句:“吾儿,你名惜光。”

他被绳索套住脖颈,牲口一般拖着向前,无数的视线投聚过来,厌恶的、畏惧的、蔑视的,他只是瞪着空洞的眼睛,任紫宸宫昂贵的紫檀屋椽,在他脸上流转过一道又一道的阴影。

明明灭灭、光影婆娑。

这是一间被鲜血浸透了的宫殿,每一寸土壤中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他被一路拖到偏殿的传送法阵中,父亲和兄长躲在角落里,对着他大声喊“妖怪”,监正的黑袍掠过地面,遮住了他的脸。

当时只觉得愤恨和茫然,现在回想起来,十分可笑。

自己这样的妖怪,明明是被他们造出来的,既然如此,又为何会害怕?

母亲死后,他难以自控,被送往皋涂山,由大昭寺住持亲手施加了镇魔法印。

过程记不太清了。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似乎痛极了,想要哭,干涸的眼眶却流不下任何的泪来,最后甚至卑微到求饶,说了些“求求你”、“我不要”之类的蠢话,自然也没有人会去听。

耳边一直有人絮絮念着经,像是群蜂振翅,全是杂乱无章的混响,监正从始至终,一直站在那里,冷静地旁观他受刑。

不必再自欺欺人,认为他们是在拯救自己,他本就是要被镇压的邪魔,只等着合适的时间,引颈伏诛而已。

白惜光再次轻声重复:“把苻见生还给我。”

他抬起手腕,将鼻尖埋进腕间束着的布带里,深深地嗅闻。

原本清甜的气息若有似无,稀薄许多,近乎不存在。

也许本就不存在。

不够、还不够、怎么都不够!

身体深处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世间的一切都在向其中塌陷,无法言说的焦躁如野火燎原。

守空喃喃道:“你疯了。”

“我很清醒。”白惜光转过头,雾气在他的眼眶中飘动,当中一点极暗的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透过他的躯壳,向此世窥探。

他的脚下,是成山成谷的瓦砾,上百年来的葬地,变为一片废墟。

守空被他从地下硬生生地拖出来,全身上下伸出无数灰白的肉质触须,有些连着地面,有些已经断裂,全部在痉挛似的颤抖。

大昭寺行事偏激,崇尚苦修,走的是即身成佛的路。

所谓即身佛,求的是摒除一切尘世yu望,以肉身入定,即使在大昭寺中,也只有修行数十年,已达圆满境的僧人,才能施行。

首先要被埋入土中,只留头脸在外,靠树皮和树木坚果续命,诵经冥想,所谓“木食涤清”,如此数年,再被彻底封入地下,以竹筒通气,摇铃诵经,直至绝息,而后天人合一,不老不死,功法大成。

看守空的样子,显然已在地下埋了许久。

而整个北婺原、皋涂山下、玄都道中,这样的即身菩萨,不知还有多少。

“这里是有什么特别的么?”

血迹蜿蜒,白惜光拖着守空,缓缓向前。

日头西斜,暮色四合,远山城郭影影憧憧,黄昏的光线给一切都涂抹上陈旧的暗影,夕阳沉沉挂在天际,如同死了一般停滞不动。

不远处,白瓦城的炉窑已经遥遥可见。

七八丈高,弧顶、半圆,其中火光明灭,像是一只大大瞪开的眼睛。

炉窑前是土场和坯场,不少人在走来走去,辛苦地劳作。

制作白瓦的土坯来自坟场,死去的老人,骨肉化作尘土,选泥、拉坯、成型、烧窑,最终再次变为其他老人的墓穴。

守空不言,白惜光不以为意,自言自语:“让我想想,这里一定很特别。”

大昭寺的即身佛修行一道,灵力耗费巨大,而今灵气本就稀薄,几条成型的灵脉,都在南华、曲氏、崔家手中,他们只能去找旧日的灵道。

而这片白瓦成坟,显然是自古既有的习俗。

“这片地下,应该有条介乎生死之间的旧日灵脉。”白惜光说,“我们只是不慎闯入的过客。”

是了,即使神通广大如监天司,也是才派出勾镰通告自己,大昭寺不可能更快。

他们误入此地,惊动了原本就在这里的某种存在。

他问:“这里有什么?”

守空一声不吭。

白惜光阴沉地开口:“嗯,随你。”

他的指尖按上守空残破不堪的天灵盖,黑气丝丝缕缕从他身上弥漫伸展开来,钻入守空的头脑之中,如同无数条细小的虫子,在他的皮肤下起起伏伏。

那只扭曲的嘴唇痉挛着喊起来:“你……竟敢……搜魂禁术!”

“搜便搜了,”白惜光淡然道,“你奈我何?”

灰白触须骤然炸起,近乎濒死般地抖动,数十年修出的不死金身,被飞快撬开、瓦解,变得粉碎。

众僧相连,这一瞬间,缺月岭梵钟震响,尖啸和嘶吼几乎要掀翻半座山头!

明水夜陈、金石宣昭。

残阳远山之下,黑衣的律僧自山门中鱼贯而出,恰如一条杀气腾腾的河水,汇入尘世之中。

北婺原层层深土之下,大地开始剧烈地晃动,原本连着死魂的灰白触须倏然伸展、又倏然萎缩,地面层层开裂,露出深不见底的巨大缝隙,见生放下没有任何回应的传音符,一把拉住站立不稳的文弃儒。

“兰姨!”他大喊着,用桃枝剑支撑住身体,一步步向她靠近,“你能听到我吗,兰姨!”

兰姨显然是听不到的。

她吞吃了太多的死魂,身躯膨胀为不可思议的巨大,几乎像一座山,臃肿、高大、鼓鼓囊囊、她挪开步子,每一次落脚都沉重得让大地摇晃。

“……不能死!”

“……女儿!”

“……俺的女儿啊!!”

她用大手揽过地上的死魂,直接塞进嘴里。

越来越多的灰白触须断裂、像是无数植物的根茎,被杀死、被强迫着脱离。

天空裂开了一道口子。

在守空的痛苦中,在兰姨的吞噬里,被即身佛侵染、占据的奈河,早已死去的奈河,终于支撑不住,彻底崩裂开来。

强大的引力从天空传来,拽着他们向现世坠落。

“救命啊——”

文弃儒的喊叫一出口便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他死死抓着见生的手臂,眼睛也不敢睁,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啸,分不清上下左右,整个人像是一片被狂风卷上天空的树叶,身不由己,要被吹向不知名的地方去。

“天塌了……”

“天要塌了啊!”

瓦窑中的工人,白瓦城中的居民,有的惶惶不定四散奔逃,有的跪倒在地连连叩头,有的呆愣原地一动不动,他们的头顶,天空赤红一片,当中逐渐绽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像是流着血的、深深的伤口。

大地悲鸣。

一瞬间,见生心有所感,抬眼望去,只见之前引领他们来到这里的老人正凭虚御风、站在不远处。

四目相对,她对见生微一颔首,身影化为虚无。

无法言喻的伤感,和如释重负的解脱,两种情感交汇在一起,涌入了见生的心中。

以无为生有道。

以无道求长生。

有无相生,死生相成。

大地近在咫尺,他已经看到那些尖锐的瓦砾碎片,原本整齐排列的无数白瓦罐全部化为齑粉,像是一片雪白的海洋。

“啊啊啊啊——”

文弃儒只睁眼看了一下,就赶紧闭上,鬼哭神嚎着攀在见生身上。

见生:“……。”

他调整一下姿势,运气、提身,向旁侧跃去,想要卸掉下坠的冲力,可是身体刚刚倾斜,脚踝就被一只手拉住了。

“……抓住了。”

低沉又暗哑的声音像是贴在耳边,在一片混乱之中清晰得吓人。

他低头去看,对上了瞎子灰蒙蒙,宛如异类的眼睛。

来不及反应,脚腕上传来的力气猛然变大,密密匝匝,仿佛一条庞然的巨蟒蠕动着身躯,层层缠绕,用近乎绞杀般的力道将他困住。见生失去平衡,被整个拽了下去。

文弃儒横着飞出去,咕噜噜滚落在地,“哎哟哎呦”叫个不停。

见生落入一个冰冷、强硬、充满血腥味的怀抱里。

但是托着他的手又是那么小心翼翼,他被平放着落在地上,满地尖锐锋利的碎瓦没有半片刺到他。

“抓住了。”

叹息一般的平静语调,却莫名让人觉出悚然的狂乱。

“瞎子?”见生仰头,望着自己上方的面孔,进入那个诡异世界之前看到的景象闯入了他的脑海,他忽然一个激灵,手按在瞎子的肩膀上,将他用力推开。

白惜光猝不及防,被他推开了。

见生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手撑着地,嘴唇发着抖,不断向后退去。

不是真的。

那是幻境,那是骗局,那不是命中注定的未来!

心中不断这么告诉自己,但是……他用力闭上眼,再睁开,但是没有用,恐惧像是蛇一般,绞紧了他的心脏。

灰雾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瞎子眼眶中飞速盘旋,他分明没有眼睛,见生却感觉被什么盯住了。

纤细的脚踝再次被人拽住。

冰冷的触感擦过脚踝,顺着小腿,来到膝盖。

膝窝传来剧痛,他使不上力,被重新拽了回去。

沾满鲜血的大手抚上他的侧脸,摸过他的鬓发。

“放……”现实与幻境中的画面重叠,见生瞳孔蓦地放大,嘴唇颤抖,“放开……”

一只手指竖着停在他的唇间,轻轻拨弄过他的唇珠。

“嘘。”

白惜光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禁锢一般锁住了他的所有动作。

“不能拒绝我。”

“不要拒绝我。”

“否则,”他说,“我会很不高兴。”

“明白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部分故事讲得不好,线索太多,想要快进的情节太多,反倒乱七八糟,估计大部分宝子没看明白。

其实就是有个古灵脉,是奈河,分割阴阳的,奈河的作用是可以让一切魂灵归无。

但是被大昭寺看上了,用这点残存的灵脉修炼即身佛,那些灰色的触手,可以理解就是用来榨取灵脉的管道。

一番折腾,灵脉没了,原本纯净的魂灵也被污染了,奈河也死了。那个老人,可以认为是奈河的伴生吧。

至于奈河和见生的关系,他的本体就是在这儿长出来的,只有奈河才有纯净的“无”。

不管剧情了,土狗喜欢酸酸臭臭的恋爱。土狗会让后面的剧情尽可能简单和清晰,去掉匠气。感谢各位宝子的支持,我写得这么混乱还能坚持看下去,感谢~

写到这儿,我发现自己似乎有点人外的天赋,奇怪的xp又觉醒了……感谢在2024-04-10 16:57:02~2024-04-11 19:5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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