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岁岁有些不解,虽然如今时候是晚了些,却也不至于走得这样急。
遂问道:“急着回府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啊。”林思言立马答,“就是怕再待下去会很难脱身,等他将稿撰好,肯定要拿来让你赏鉴一番。”
秦岁岁闻言垂眸浅笑,道:“也非不可。”
“我是带你来吃茶看戏的,可不是给他提建议来的。”林思言道。
秦岁岁轻轻捏了把林思言的掌心,以示宽慰,道,“当这出新戏第一批观众的感觉也不赖,还能抒发感想,一想到能将自己的见解分享给别人就觉得十分喜悦,那可比单单看戏有意思多了。”
林思言:“岁岁你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
秦岁岁摇了摇头,心道她莫不是认错人了。为别人着想?她可是最自私的那一个。
回程途中,秦岁岁发现一个河边浅滩漂泊了几只河灯,不免好奇,示意了林思言就松开手走了过去。
“清明未到,怎的就开始放河灯了?”秦岁岁走近几步,“愿国昌、民安......”
岁得悠?
“怎么了?”见她没了声,林思言也凑过去。湖面抚风,灯芯的火苗闪了闪,上头的字迹整洁简短,并非是告慰亡灵的。
只一眼,林思言就知道了。
“是周王殿下留的,应是昨晚放的,不知为何没飘走……”
“这时间段放灯的话,何不等清明时再来?”秦岁岁着实不解,但下一秒又突然想到什么,“难道是因为随行祭祀,所以提前来留灯?”
细想也不是,这些都是祝国祝民的话......
“殿下不随行。”林思言弯下身在河灯边上划了下水,河灯这才随着涟漪荡出去,融入流动的水流飘远。“殿下的生母在宫中自缢,钦天监言他精气虚,不易参与祭祀事宜,也不许他告慰亡灵,担心亡灵借机近其身。所以他每年清明前有留河灯的习惯,但留字只能是祝国祝民……”
“……”
原是如此吗?书中齐文君的背景本就解释得不详细,况且如今剧情早就被扰得颠三倒四,她竟完全不知这层缘由。
这世界对配角可真苛刻……给了这么个苦身世,却连人家留的河灯都不给飘走吗?
秦岁岁突然扭过头,问:“现在还买的到河灯吗?”
林思言眼里还映着火苗,表情凝重,听她问话才回过头,扯开个笑,道:“有的,我带你去。”
秦岁岁挑了个最简单的样式。无关其他,单纯因为它便宜,她信奉的是心意到了就行,不必太计较价值。
她执笔在灯上写了几行字,随后马上点了灯,将方才买灯路上折来的梅花放上去,一浇水放了出去。
“你写了什么?”林思言问。
“折梅慰安,尽告亡灵。”秦岁岁笑笑。“我突然想到世上大概不止一个殿下这样的人,也有许多亡魂无人祭,哪便由我为他们留一盏灯吧,起码证明他们没被忘记。”
“……”
两盏河灯摇摇晃晃的聚到一起,秦岁岁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心情十分愉悦。回头才发现林思言正望着两盏河灯一言不发。
“思言?”秦岁岁低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林思言压着声音,里头竟带了些悲,“只是觉得能认识你真好。”
“……”怎么回事?秦岁岁又琢磨不透她了,但还是上前揽过她,道“我能认识你也觉得真好。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
河灯继续飘摇着远去,不知是遇了那道暗流,趔趄了一下,微红的桃花瓣压到火苗上燃了起来,洁白的花灯便就这么在水中燃尽。也算是将信儿送到了。
林府众人皆未眠,等二人回了才散去。
此夜过后,清明将近。要准备清明事宜,近几日府内众人皆是忙得脚不沾地,唯有秦岁岁乐得清闲,想要帮忙也插不上手,只能去校场练刀,还与林思言又比划了几次,关系越发亲密无间。
中途收到了秦临海和母亲的来信。自打一入林府她便送了信回去,等了好些时日总算是来了信。
瞧着信中他们说到家中一切皆好,父亲身体无恙,母亲也慢慢习惯了女儿离家,秦卯和王玉乔的感情还是很好,秦卯一点儿不敢欺负她,还随她一同上山采药。
说到这秦岁岁都有点嫉妒了,同为女子,秦卯可从没对自己温柔过!不过也罢,谁叫玉乔嫂子温柔又体贴,能干还博学,秦卯娶了她算是走狗屎运了。
知道家中一切安好她便放心了,不过怎么这么一封平淡告安的信却让她觉得如此沉重呢。看着这信就似看到他们一个个在面前吐言一般,如今她是真领悟了什么是家书抵万金了,连夜泪眼婆娑的回了信。
也是这晚,林思言破天荒的夜里找来秦岁岁房里,提出要和她一同在外院儿搭棚子看星星,连设计图纸都带来了。
秦岁岁抬眼瞧了瞧,马上清明了,总是烟雨绵绵,天上没星星,地上还潮,如何搭棚子?
不过看着林思言满眼恳切的目光,她还是答应了。看清设计图后才惊,这哪里是搭个棚子,分明是要修个小亭!
从前搭棚子需要上山砍柴,在这儿以后,秦岁岁提了刀要去山里砍树才想起来,这里那儿来的山?
林思言将她的刀收起来,十分熟练的牵起她的手,往集市上去。
这可是京城,这些东西不都是现成可买的嘛!
林思言将秦岁岁带到了一个店,店内都是些粗壮的木材,品相极佳,品类极稀。不过这与她所想又有些不同。
“思言……”秦岁岁低声唤了仔细挑选木材的林思言,“我们不是直接买搭好的吗?还是说我们现在买了材料他们会搭好?”
秦岁岁在听了这些木材价格后就觉得他们应该再附带安装的工作。
但显然她又想多了。
林思言回过头,一脸认真,“不是啊,我们不是说要自己搭吗?你也看了图纸的,京中没有会搭这种的。”
“……”秦岁岁一下子哑言。那亭子圆身环柱,依照她的说法顶上还要能开合,京中会做的木匠肯定是有的,不过肯定嫌麻烦不愿意做。好在她想要的亭子不大,只打算容纳两个人,否则秦岁岁看了之后肯定不愿意答应她。
见她不语,林思言放下手头的动作,走到她面前,道:“怎么了?是不愿意了吗?”
她面上立马浮现了些许失落,这在秦岁岁眼中实在是难以忽视尖刺。
她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只是在想,这些木材买回去了要怎么动工……”
顺便想想万一建出个四不像的话,要怎么安慰你满怀期待最后却落空的心……
“不用想那么多啦!”林思言立马恢复先前的欢快,重新将样本拿起来,“你瞧瞧这个,你觉得这个材料怎么样?就我们俩用,所以挑一个我们喜欢的就好了,我还打算在底下安装木轮,这样下雨方便推回屋里。”
这几日秦岁岁发觉林思言的情绪总是来的快去得也快,前一秒乌云密布,下一秒又明媚灿烂。从前的多愁善感也少了,如今倒更像是借此来拿捏她一般,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
“我觉得这个挺好的。”秦岁岁伸手指了指最边上的一块木头,是里面稍微便宜点儿的,“要不就这个?”
林思言瞧了一眼就立马点头,“当然可以,还有呢?还有其他中意的吗?”
“不是只修来看星星吗?”秦岁岁问道。
如果只看星星,一种木材搭起来就好了,反正也不求遮风挡雨的……
“嗯……”林思言想了想,道“那其他材料我来选吧!”
说完就将先前看中的几块捡出来,跟伙计对好大小数量,付了定金离开。
不到晚上,木材就如数送来了。陈君华适时刚好碰见送货的,回了一问秦岁岁才知道她们打算建个棚子,连忙给她们寻了位名匠前来相助。
秦岁岁心里暗自感叹自己运气甚佳,若是真靠她和林思言两个人,最后不知会崩溃成什么样子。不过请了匠人来做,二人便少有插得上手的机会。
陈君华花了大价钱,去京外请的老师傅,一看了图纸就懂林思言的意思了,马上带着徒弟开始动工,甚至切割都没废掉多少材料。
但林思言想自己动手的愿望就破灭了,不过能瞧着秦岁岁坐在边上督工的样子也不错。
又过了几日,亭子还没完工,清明先至。木匠们都留在了府里,陈君华还给他们多拨了些钱。
林常如作为宰相自然是要随行祭祀,但家人一向是不需要随行的。不过这次清明前一晚,林常如将一家人聚在了一起。
大家表情都严肃得很,秦岁岁看着林常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避人家的家事。但林思言和陈君华都握着她手,没有一点让她离开的意思。
林常如难得一见的叹了口气,“这次前往幻汕寺,皇上叫我携家眷同往。”
话音方落,秦岁岁察觉身边的陈君华手上力道重了些。再抬眼瞧她,面上有些微红,不知是不是一开始就这般。
“从前没有这样的先例……”林常如继续道,“但……皇上体谅慕如常年在外,体恤我等思女之心……特地准我们特例。”
末了,陈君华站起身,带动身旁二人也站了起来。
“思女之心?”陈君华道,“林家可就慕如一个女儿!”
“……”林常如沉默半晌,突然又语气激愤,道,“我知道。”
“……”陈君华顿时没了声儿,脸色难看至极,一直没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