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说出去的话就犹如泼出去的水，是覆水难收的。
接连而来的压力迫使陆春根口不择言，他并不是真要和柳翠和离，这一出他当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毕竟是柳小青回门的日子，柳翠不想叫强子看笑话，两人最后虽然没有和离成功，但关系因此降到了冰点。
至于把陆鲤逐出家谱这件事陆春根哪里敢提，更不要说把刘梅接回来了，为此刘梅发了好大一通火，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陆春根摔门出走，陆小青不放心，让她的夫婿强子跟去了。
陆小青在屋里陪着柳翠说了一会儿话，她和柳翠很亲，清楚她这个母亲有多能忍，好像退一步，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一样。现下她说那样的话，一定是被伤透了心。
陆春根或许是一个好儿子，却不是一位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陆小青上面是有一个阿姊的，及笄以后，在陆春根的安排下嫁给了一个瘸子。
当年其实也有另一户人家来说亲的，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四肢起码健全，瘸子知道没有优势，咬咬牙给了比那户人家多一倍的聘礼，两人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阿姊嫁过去没多久瘸子就举家搬迁了，头两年传过消息，生了个小子，后来就没有音讯了。
陆小青觉得她阿姊应该是怨她阿爹的，否则这多年过去了，怎么会连封书信都未曾寄回家过。
车马相隔是远，但再远的距离也抵不过两字：“不愿”。
柳翠昨天晚上一直在想，如果她当年能勇敢一点，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但又幸好，这一次还来得及。
想罢，柳翠把陆鲤叫到跟前，从枕头底下翻出婚书。
婚书一份两式，王家一份，另一份一直都是柳翠在保管，王家的已经作废了，按道理陆家的也是作废的了，但柳翠觉得她应该把这一份也交给陆鲤。
手心里的纸明明轻飘飘的，黑色的墨几乎透出来。
“娘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从此以后我不会在做你的主了。”
退婚来之不易，薄薄的一张纸居然就可以困住一个人的一生。
哪怕陆鲤都觉得不可思议。
人是很难改变所处的那个环境的，从小到大灌输的认知根深蒂固，陆鲤没有改变他人命运的能力，他只能将命运抓在自己手里。
陆鲤把婚书塞进火塘，看着火舌迅速吞噬，因它而起的风波终于到此为止。
“我走了。”陆鲤说。
“好。”柳翠点点头。
她本来是想问问陆鲤和程柯宁之间的事情的。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身，是天一亮程柯宁去镇上给陆鲤置办的，尺寸正合适。
她发现，有些事情似乎不用问了。
“鲤哥儿...”眼看着陆鲤走出院子，柳翠到底是没忍住追了几步。
她其实想说很多，可是千万话语压在了心头，吐不出来，却也咽不下去。
陆鲤转过头，时间在那一刻好像定格了很久。
“我想，人总该为自己争上一争。”
“我不后悔。”
“有时间，我会回来看看你的。”
柳翠怔了很久，突然泣不成声。
“想哭你就哭吧，我不看。”回去的路上，程柯宁说。
熟悉以后陆鲤其实算一个话多的人，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鲜少会像现在这样沉默。
陆鲤头发偏细软，鬓角钻出很多小绒毛，黑发半束半披，松松散散绑在头顶形成一个顶鬓，夹了棉的短袄并不显臃肿，反而将陆鲤的腰肢掐的很细。
他停了下来，程柯宁正要履行承诺，就看到陆鲤突然跪下，给他梆梆磕了两个响头。
程柯宁：“......”
陆鲤眼泪汪汪的抬起头，程柯宁对他太好了，他一直在想应该怎么报答他阿宁哥。
钱，他是没有的，甚至吃的住的都是阿宁哥的，想来想去不磕两个实在说不过去。
他一边磕一边哭，头一回觉得哭并不丢人。
“阿宁哥，你别动。”
程柯宁额头青筋猛跳，硬生生受了他的大礼。
陆鲤的目光太赤城了，就那么仰着脸，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目光直勾勾的，毫不遮掩。
程柯宁不喜欢眼泪，他觉得眼泪是懦弱的象征，但陆鲤懦弱吗？
他看起来很脆弱，仅仅只是赶了一段路气都喘不匀了，一张脸发白，鼻子吃力的翁动着，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两只手还敷着药；他很容易哭，弱不禁风的好像一丁点苦难就会将他击倒。
可，就是这样的他，在遭受不公平的时候勇敢的站了出来，捍卫自己的权力。
他和程柯宁见过的所有哥儿都不同。
陆鲤好像是不一样的。
他的眼泪没有给欺负他的人，却给了他的阿宁哥。
程柯宁喉结滚动了一下，垂下眸：“我是路过，想到你在这里就顺便过来看看。”
陆鲤是心大，但又不是傻子，且不说丹棱和清水村并不顺路，杨蝉都不是清水村的，李小杏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会特地赶来帮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陆鲤不知道程柯宁是怎么说动杨蝉的，他明明付出却不邀功，说的云淡风轻，好像真的仅仅是路过而已。
陆鲤抹了抹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心里下了某种决心，“我想好了，过段时间我会搬出去。”
程柯宁倏地抬起头：“搬出去？”莞尔，他想到了什么：“别人说就让他说，你去在意做什么。”
陆鲤摇了摇头，这几个月来他太依赖程柯宁了，吃的不用操心住也不用操心，以至于从未想过未来要如何打算。
“我不能一直都靠你，阿宁哥，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以后要娶媳妇的；你帮我的够多了，以后你成了家，我总不好还住在你家里，嫂嫂不说，邻里的唾沫都该淹死我了。”
陆家发生的事情也算是给他警醒，陆鲤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但他不能让这样好的阿宁哥被推上风口浪尖。
“......”
他明明是在为他考虑，程柯宁心里头却莫名感到一阵烦闷。
作者有话要说：阿宁：！！老婆要我娶别人！！危